我抬起手放在他手背上,扬起嘴角,
“去吧。”
“等我回来。”
“嗯。”我答应着,瑾瑜跟随承德踏出门槛。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独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刹那间,我真的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豁达。甚至想直接追出去,拦住他,告诉他别走,我真的害怕。
可是我不能,秦翰一日没有打消念头,时局一时没有安稳下来,谁都不能独坐桃花源。
昌南一战,文轩跟随魏显荣参军,文杰元趁乱跟随佐藤他们离开了昌南,文怡没多久诞下女儿,再也没有回文家。公公临走前将卷轴交给我,说是留着始终是块心病,我便毁去了那半卷秘法。
后来我才知道,被安排去榕城剿灭十九路军的,正是大哥的队伍。
还是等到了这刻,瑾瑜最不想面对的,也是我最担忧的,他们兄弟二人,兵戎相见。
夜深的时候,我才睡下,翻身的间歇,就觉得肚子阵阵作痛,我心里害怕,使着劲儿喊了林妈。
林妈说我怕是要生了,叫了外面的人,抓紧送我到附近的医院。
她在屋里帮我换衣裳,疼痛感时轻时重,似乎越来越频繁剧烈。
路上的时候,我就紧张的抓着林妈,粗喘着气,疼的脸发烫。
“小姐,你得放松些,不然一会儿难免要多遭罪。来……深吸气……”林妈拿着手上的帕子,不断地帮我擦汗。
到了医院,医生说还不到时候,就安排在病房。疼了好一会儿,医生才让进产房。
可能是因为我太紧张,接生的女医生不断让我放松,疼痛的频率愈发紧凑,那几个小时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漫长。
等我生下来的时候,医生说先生出来的是男孩儿,抱到我面前。这还不算完,肚子里的那个,又折腾的我死去活来,又是一阵啼哭声,这次是个女儿。
接生的大夫说我很有福气,儿女双全,两个孩子都很漂亮。
过后,我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医生将两个孩子送去检查,我倒在手术台上直接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夜里,我还以为自己没多久就出来了。林妈告诉我,已经快过上一天。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想要看看孩子,林妈扶着我,走到两个孩子的小床前,他们睡的很安稳。
“怎么感觉这么小,医生说什么了吗?”
“小姐,您怀的是两个孩子,自然要比寻常的独胎小一些。不过孩子身体很好,大夫说了,并无大碍。地上凉,您还是先到床上歇息吧。”
我转身坐回床上,听见叩门声,林妈绕过病床,原来是外公他们。
昨天过来的时候,未免外公担忧,就没让身边的人着急送消息,嘱咐林妈等我生下来的时候在通知二老。
外公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坐在椅上数落了我一番,他们得知我平安生产,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眼看着夜深了,看过我和孩子,我便商量着,让他们早些回去,嘱咐二老注意安全,好生歇息。
我在医院里住到第三天,瑾瑜抽不开身,但已经收到我和孩子平安的讯息,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我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喜欢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转悠,每天忙得闭不得眼,当真体谅到做母亲的辛苦。
这天黄昏,来了一个护士,说是医生要给孩子做最后的检查,不日即可出院。我没有多想,就把孩子交给她,掀了被子,倏然察觉异样。
“小姐,您怎么了?”
“林妈,我怎么觉得,那个护士,瞧着眼生……”
我抬眼看着林妈,她心领神会,抓紧追出门。好一会儿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忧,才下了床,就听见推门声。
我以为是林妈回来了,又是个护士,从推进来的车上拿了一身护士服,
“快走……”
我听见这个声音,顿时一惊,拽住她,
“去哪儿?”
“先别管了,快和我走。”
我故意跌在地上,仔细看着她的眉眼,摘了她的口罩,愕然愣住,
“阿夏……”
“是我,小姐。”
“你不是……”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秦翰知道小姐住在这里,分派了士官赶过来,恐会对小姐不利。”
我起身换了那身护士服,戴上口罩。在走廊穿梭时候,才察觉医院四处出现穿着中山装的人,来回在楼层打转,普通话生疏的很,应该是日本人。
幸好衣服较宽肥,掩住我的身形,阿夏让我推着工具车,在我耳边低声说着,
“小姐,方才我撞上那个假护士想要加害两个孩子,拿了麻醉针,将她拖到暗处,这才换上她的衣裳。林妈现在正照顾他们,我便赶过来带你会合,一同离开。”
说罢,迎面撞上两个日本人,倒吸口凉气,擦身而过,就被旁边的护士叫住,露了破绽。
“小姐,快走!”阿夏拽着我跑到楼梯处,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听见两声枪响,是承德。
“少奶奶,您没事吧。少爷让我先回来保护您,没想到还真让这帮人盯上了。”他光顾着看我,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阿夏。
“我没事,承德,你看这是谁?”
承德看着我身旁的阿夏,她摘了脸上的口罩,承德瞠目无言。
“怎么,许久未见,都不认得我了?”
我听见不远处传来吵嚷声,底下的日本人闻声而至,话容不上多说。
“阿夏,你带少奶奶先走,我在这儿拖延片刻。”
“好,小姐我们快走。”阿夏扶着我上楼,转身盯着承德,“你若不想我孤身,就不准有事。”
“……不会。”
话音一落,阿夏转头带我逃难,几经辗转,总算是到林妈所在的杂物室。
她正在里面,哄着两个孩子,好在他们都算乖巧,没有哭闹。
阿夏告诉我,上次她跟着云笙到了回春堂,打听到她那时抓的药,本想一探究竟。没成想被云笙察觉,将她引到街尾的小巷,就被打昏过去。被扔到后山,傍晚的时候醒过来,束缚着手脚,又碰上狼群,腿已经被撕咬的不成的样子。本以为会走投无路,没想到被薛飞的护卫跟上,这才捡回一条命。
她说自己当时本就苟延残喘,腿也算是快废了,薛飞为了保护她的性命,这才调换了衣衫,佯装阿夏遭受野兽攻扯咬,还将自己从前研究医术的标本丢在附近。至于那枚戒指,也是为了让我们相信确有其事。
之后也是阿夏再三央求,将事情的原委讲清,薛飞便安插人手保护我。至于她为何始终没有现身,很大一方面,都是因为被咬伤的腿。她不想在我和承德面前,狼狈不堪,始终接受薛飞的治疗,如今才算是活络。
她得知我有危险,主动和薛飞提出,要来救我。不过看着方才的架势,怕是我们想要顺利出去,与薛飞会面,难上加难。
承德半晌未归,我听见门口的有日本人的声音,眼看就要撞破门闯进来。虽说我近日身体见好,可方才的奔走,让我难免不适,身上开始脱力。
“阿夏,林妈,你们带着孩子出去,不然我们都会有危险。”
“不行,小姐……”
“林阿夏!”
她听见我叫她的名字,闭口不言,也知道拗不过我,劝说林妈两人翻窗逃走。
杂物间的门被撞开,秦翰走进来,一抬手身边的人架着承德,他头顶流下的血掩面,伤势不轻。
“怎么只有你自己,我可是听说,表妹喜得贵子,儿女双全。给我追。”
“秦翰!你这乘人之危的无耻模样,真是让人作呕……你敌不过大哥,又被魏显荣打的措手不及,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榕城的战火,也是你挑唆的对吧。”
他付之一笑,在我身后踱步,
“没错,表妹果然聪明,不对,应该叫你……方小姐,对吧。”
“叫我什么无所谓,你今天就算拿了我的命,又能如何?我想我的性命还没有价值到……足以让你平步青云吧。”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是姚文正的弟妹,姚文彦的发妻。那个聂欣溶,不过是他姚文彦用来做戏的假老婆,早就没影了……”秦翰低下头,凑到我面前,“所以啊……我才要用你和那两个小崽子的命,来赌一赌,看他姚文彦还有没有那个骨气,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被置于刀俎之下,你说他会是什么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