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不要嫁人,阿夏只想陪着小姐,求求小姐,不要赶我走。只有小姐和太太对阿夏最好,现在太太不在了,我就要替太太照顾小姐。”
“这说的什么胡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就算是我……”我会嫁给谁,也只能是由父亲和大娘决定婚事,又哪里来的如意不如意。
阿夏跪着哭起来,抽着鼻子抹眼泪,不肯起身,
“小姐,求求你……若是小姐不答应,阿夏就不起来,就一直跪在这里……”
“难道你不想回去见母亲了,再说你一直跪在这里,还怎么照顾我?”我弯下身子,扶着她的肩膀。
她眼睛一亮,还在向外滚落着泪珠,
“那小姐的意思是……不赶我走了?”
“若是你现在不愿,我总不能绑着你嫁给别人,你没这心思,也不会幸福。”
她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才消停。
“好了,起来吧,哭的脸都花了。马上就到德化了,抓紧收拾一下。”
“是,阿夏擦把脸,就过来帮小姐打点,小姐稍等……”阿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夺门而出。
我深叹口气,恢复精神,收了东西,只等着火车到站停下。
乘务员在远处喊了一声,我们到了门口,姚家的人跟了上来,我也没有过多理会。没多久,便看见了站台。
“小姐,那好像是二少爷。”阿夏惦着脚,火车渐渐放慢。
我看见他站在站台中间,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戴着墨镜。
“等到德化,你自然就见着我了……”我想起他的话,还真是说到做到。
火车停靠在德化的站台旁,我们几个一同下了车,姚瑾瑜朝这边走过来,摘了墨镜拿在手上,
“走吧。”
我跟上他的脚步,
“府上的人还跟着呢。”
“要是不让他们跟着,只怕大哥就要出动军队里的人,把这里挖地三尺抓我回去。他们跟的是我,等会儿送你到家,我走了,自然就不会跟着你。”
刚出火车站,家里的人就拥上来,
“三小姐,夫人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是老奴告知家中,小姐今日一早便会到德化。”
“姑姑心细,有劳姑姑。”
前前后后,明里暗里的不得将近一个连,本不想声张,这阵仗怕是整个杏仁坪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上车的时候见后面开车的司机直接开了门,喊了声“二少爷”,看来姑姑交代的还真是够细致,这家中的司机素未谋面,就知道姚瑾瑜的身份。
我坐在前面的汽车里,穿过杏仁坪。想起百酥门的糕点,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总是让阿夏陪我出门去买,说是她喜欢。其实我知道,母亲并不喜甜食,只因为我喜欢。
“小姐,前面就快到百酥门,你和太太都喜欢那里的云片糕……”阿夏捂了捂嘴巴,怕我难过。
“百酥门那儿停一下吧。”
“是,三小姐。”
司机在百酥门停下,我下了车,只叫阿夏跟着,外面雾蒙蒙的小雨,打伞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我快步走进去,今天倒是没有排到街上,店铺的老板还记着我,
“三小姐……”
“朱老板。”
“朱某好像许久不曾见三小姐,听府上的来的人说你是去了昌南寻亲。”
原来家里就是靠着这样的谎话糊弄外人的,不过,倒也真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嗯。”
“三太太的事,朱某也有所耳闻……容朱某这外人说句不该说的,死者已矣,节哀顺变。我父亲也是在几个月前,忽然就走了。但活着的人日子终究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多谢朱老板开导,穆清自是感激,只是许久没吃到这里的糕点,还真是有些惦记。我见今日人好像不多,该不会是手艺不及从前了?”
小朱老板笑了笑,
“三小姐真是说笑了,太-祖父开始,便有今天的手艺,朱某万不敢败坏祖上的名声。可还是要云片糕?”
我要了些云片糕、海棠酥……
回了连家,站在府门口,上面挂着的灯笼和白绫布,反倒让我平静。
姚瑾瑜站到我身后,见我只是抬着头,也不做声,
“进去吧,你不回去,谁为她戴孝?都已经回来了……”
家中的丫鬟出来,迎我们进门,
“三小姐,夫人让我们来接您进去。”
“嗯。”
姚瑾瑜转了头,刚要离开,凝瑛姑姑走上前,
“二少爷留步……一路上多谢二少爷和府上的照料,小姐还有我们几个下人才能平安归府。所以还请二少爷能进府,多少吃盏茶,稍作休息。”
他刚要开口,凝瑛姑姑放低声音,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看了看我,
“那就多有打扰了。”
说罢,他随我进了连府,到了厢房偏门,棺木摆在中间,墙上挂着娘的照片,地上跪着几个丫鬟嬷嬷。
阿夏和云笙也跟着跪在一旁,我端正的行了三拜之礼,
“娘,对不起,穆清回来晚了。是因为什么……”
旁边跪着的几个丫鬟不敢多言,家里年纪稍大些的妈妈小心地凑过来,
“三小姐,本来是我们伺候三太太的……开始的时候本来只是染了咳疾,也去了药堂,看了大夫,可就是不见好转。后来她觉得没什么作用,又担心传染给府里其他人,就说自己在房中休息。谁知第二天,以为太太身子不好,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就晚些时候才进去。结果……结果太太……”
“我知道了,不必多言。”
凝瑛姑姑从正厅禀报了大娘她们又回来,
“小姐,节哀。”
“二少爷可有安排好?”
“二少爷在正厅,夫人和二太太也都在呢,小姐既看过了三太太,要不要到正厅……”
“姑姑,我想留在这儿,陪陪母亲。”
姑姑没有接话,只是站在原地。
“稍后便过去……”
“老奴知道三小姐向来孝敬,那我就先过去。今日正厅还有客人,小姐若是好些了,还是尽早拜见夫人的好。”
她见我只是答应了一声,吩咐其他的人也下去,唯独剩下自己跪在灵前。
我站起身,走到棺木旁,本来是想看看母亲,她走得太忽然,让我不得不怀疑有蹊跷。
好在尚未封棺,我费力推开,结果看到里面只有身衣裳,愣了半晌。
我平复情绪,合上棺木。想着现在我若是直接到正厅去质问,不少客人都在,只会说我失了做庶女的对母亲应有的礼数,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什么。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就算我能等到众人散去,大娘若是有意欺瞒,我也不能问出什么。
真是可笑,现下没了最能威胁到我的亲人,她竟连尸身都要用来要挟。
我跪在地上,对着她的牌位说了会儿话,身后传来叩门声,
“小姐,小姐……”
是云笙的声音。
“夫人让我来传话,说是让您去正厅。”
我现在过去,无非就是让她更好的做了这贤妻主母,让众人看着,她对一个姨太太的身后事是如何如何,对我这又丢了养母的庶女如何如何。弄不好,还要说我是个会克父母的业障。
索性就倒在地上装作昏了过去,云笙听我没有声音,推了门进来,
“小姐!小姐……快来人!小姐昏过去了。”
几个人把我抬回了房间,又叫了好一阵,阿夏也过来,我都没有应声。
屋里一群丫鬟慌了神,抓紧去正堂找了大娘,我正想着要是真被识破该如何应对的时候。
听见有人进来,只得继续装昏。
“夫人……”阿夏小声抽泣。
“已经去药堂请了先生了,哭成这样成什么样子?你是在诅咒小姐还是存心让我连家难堪?看来日后真是不能叫你在小姐身旁伺候了,这一有事就知道哭闹。”
阿夏忍了哭声,我听见有男子轻咳的声音。
“咳……夫人,穆清现在还在昏迷着。如今三太太才殒身,阿夏既一直跟着她,顿时换了,也难免不习惯。你看,不若我们先行出去,等大夫到了,好及时行医。”
大娘听了姚瑾瑜的劝说,这才出去,我听见关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装作醒来。
“阿夏……”
阿夏听见我的声音,一下子扑过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云笙开了门,
“刘大夫,请……”
药堂的老大夫带着药箱,弓着腰急匆匆的迈着步子。
“先生,你快给我们小姐看看,她方才昏过去了,可是染了什么疾?”
“你个乌鸦嘴,小姐不会有事的,这不是醒了。你在这里聒噪,先生都没有办法好好诊治了。”
阿夏捂了嘴,轻拍了几下,
“我不说了,不说了……”
“小姐的脉搏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近日可是有些四肢乏力,身体困倦。”
“是有一些,不过也不严重,应该没什么事。”
先生站起身,开了药箱,
“这样,我为小姐开几副补气血的药方,稍作调理。”
“劳烦先生。”
我又在房中拖到黄昏,还莫名其妙的喝了顿汤药。想着众人也该散去了,躺在床上久了,想起来走走。
阿夏坐在地上睡着了,我悄声开门出去,这时候人都在正厅伺候着,想来我也该过去看看。
穿过回廊,刚要转弯,就听见大娘的声音。
“既然你都知道,明人不说暗话,不过我不得不叹,你这藏身的本事还真是厉害。任凭外人如何说你纨绔不堪,若不是你方才的一番话,我还真是……”
“其实夫人应是一早就察觉,只是在试探瑾瑜,看我到底是真的阴差阳错的救了三小姐,还是刻意打乱你的计划。”
我躲在拱门旁的墙后,四下看了看。
“是吗?”大娘轻蔑的笑着,我听见脚步声,往后退了退。
“现下看来,婶母还真是误会瑾瑜了,只是婶母还不知道,你意在何?”
“婶母,穆清在昌南住了近一年的时间,初到昌南的时候,差点儿遇险。后来抓着那歹人,他嘴硬,就直接给枪杀了。前两天,瑾瑜就和穆清被一同算计了,婶母也应该听到些不好的流言。穆清尚未出阁,这件事多少会受些影响。”
“那你的意思是……”
“其实瑾瑜自见到穆清,就觉得她与众不同。瑾瑜自小丧母,又是庶子,在家里也不曾讨过父亲长辈的喜欢。若是能得个贤妻,倒也知足,日后婶母要是有何事,瑾瑜帮得上的,也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