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暖的,仍旧问道:“你冷不冷?”
他低头,迎合着我的手,低沉应道:“不冷,南儿暖着我呢!”
我心下欢喜,却羞着不言语。
抬眼,见他双眸似星辰闪耀,眸光灼灼,不禁喃喃回道:“我也不冷!”
他紧了紧手臂,应道:“那就好!”
我紧靠他胸前,仰头,那轮莹润如玉的冰轮正正挂在天际,终于看见了,周围的星子仿佛都黯淡了些,间或逸出些许云,一缕缕,仿佛丝丝寒气溢出冰轮,盈盈绕绕,不离不散,偷偷逶迤千里,至江面渐生薄雾,如素纨缥缈,忽来忽去…有风轻抚,引得薄雾愈散愈淡,渐渐晕染开,江上点点轻舟竟清晰可见。
耳畔他轻声问道:“南儿昨夜在家可吃了月饼?”
我看着景致有些痴了,不明所以,随声应道:“不曾…”
听他轻笑道:“我也不曾,我们一起吃吧!”
见他收回一只手,在道袍里鼓捣片刻,竟是寻摸出一个荷叶包,打开荷叶露出一个月饼,我吃惊道:“你是变戏法呢?”
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头道:“我要能变戏法,早就把你变小了,揣怀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我摸摸鼻子,不言语,看着他手中的月饼问道:“什么馅儿的?”
“红豆沙呀?你不是最爱红豆沙么?其次绿豆沙,再次豆蓉,咦!我才发现,你这是一家子豆子,豆子打架呢!”
我轻哼一声,心道:“我就喜欢!”却问道:“你喜欢什么馅儿的?”
“肉馅儿的,我喜欢吃肉啊!”他一壁说着,一壁掰了月饼喂我。
是了,伯母常说自家有只肉老虎!
我点头道:“想起来了,小时候伯父伯母为了让你吃点青菜,可是连哄带打,什么都用上了…”
随着他胸膛的震动,他笑了起来道:“是啊,你还记得呀,这个南儿是最乖的,什么都吃,娘常拿着个说我,要我向你学,还记得你也教我吃青菜,告诉我那些青菜味道好…”说完自己就大笑了起来…
我冷哼道:“怎么能不记得呢,我特意问了秋妈妈,她说炒青菜的时候拍个蒜,又香又入味,你说不如直接吃蒜,我说那就吃蒜,你说不能这样吃,没人和你玩了,嫌你口臭,我说开洋菘菜好吃,你说那是因为开洋香,干脆直接吃开洋,我问了才知道,开洋就是小虾米,我说鸡汤菘菜也好吃,你说你喜欢直接吃鸡肉,喝鸡汤…”
我记得我当时真是被他气坏了,好些日子不理他,活该他被打…
我侧身看着他,他已是在我背后笑得直打颤,月饼也不掰了,笑得停不下来。
我接过月饼,另一只手伸去他腋下,挠了起来,他越发打颤,跳了起来,滚到一边,我挣开被子,撵着挠他,他嘴里又是笑,又是告饶:“别…别…饶了我吧…我如今可听你的话…吃青菜的…今天就吃了…”
夜里冷风一吹,我打了个激灵,这才停下,他也发觉了,捉住我的手道:“好南儿,不闹了,快裹好,别着凉了!”
他拉过扯去一边的褥子,依旧用被子将我裹好,抱在怀里,轻轻道:“我如今每顿都吃青菜的,娘都夸我了,都是南儿的功劳,快别生气了!以后我们都在一处了,我吃不吃青菜,你一看便知,再瞒不过你的。”一壁说着,一壁抱着我轻轻摇。
闻言,我心有所动,抬头望着那轮明月,轻声道:“说到做到!”
他随着我的眼神,也抬头望着,如神祗一般高悬半空,清辉万顷,烟笼天地的冰轮,在我耳畔轻声道:“说到做到,我们今后在一处,永不分离…”
又低了头,戏谑道:“南儿不会真的只许我吃青菜,顿顿吃青菜吧!”
我咬着牙根道:“你刚刚发过誓的,说到做到!”
他大笑不已…
我贪看月色,不肯回船篷休息,他没柰何,只能就这样抱着我,又要喂我月饼,我说不是秋妈妈的豆沙馅,不好吃,我想秋妈妈的豆沙馅了…
我告诉他,离儿教我打月饼了,秋妈妈调了馅儿料,好几种馅儿,打好了,还热着,我累不得,回屋子了。
只听得秋妈妈说可香了,原本想着带了给他尝尝,哪知我心慌意乱,生怕被看出来,咬着牙齿稳住自己,却是根本没顾着,自己没吃上,也没办法带给他尝尝…
拉着他的手道,明年我做给他吃,他紧紧箍着我,不言语…
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却似听到呜咽哭泣声,我坐在船上到处看,到处找,是谁在哭…心里莫名疑心是母亲在哭,哭的伤心…又疑心是灵儿或清儿,遍寻不到我,急得直哭…甚或是秋妈妈,被母亲责罚,在痛哭不已…
急急欲寻母亲,告知她,不是她们的错,转身却见母亲站在廊下,瞪着我问道:“那是谁的错?是谁的?”
我指着自己,告诉她,是我,都是我,是我的错…
斜刺里,春妈妈冲了出来,抱住母亲,痛哭流涕道:“不怨姑娘,不怨姑娘,都是姑爷不好,都是姑爷不好,姑娘啊!我的姑娘啊!不怨你,不是你的错啊!”
却才发现,母亲眼睛红肿,似乎狠狠哭过…仍旧瞪着我,不肯在我面前流泪…
又是着急,又是伤心,耳畔却有人急急唤我:“南儿,南儿,醒醒,醒醒!”忽的惊醒过来,我正盖着被子,躺在船篷里。
他坐我边上,轻轻拍着我,见我醒了,轻轻松了一口气,问道:“做噩梦了吧!没事了,没事了,下午就到了,今晚可以好好睡了!在船上是没法睡好…”
我这边伤心未歇,依旧流着泪唤道:“娘!”
他轻轻拍着我道:“南儿,不哭啊!不哭!我们到了,就去打听打听家里的情形可好!”
我哽咽半晌方才停歇,拉着他不知说什么,他问道:“可好些了?我打水来,梳洗了就好些了…”
我慢慢醒过来,点了点头,他扶我做起,我缓了口气道:“我没事了,就是做了噩梦,好多了,没事的!”
我抬头看他,笑了笑接着道:“你去打水吧,我蓬头垢面的,要梳洗了才能见人的。”
他叹了口气,笑着点点头,转身去打水。
早饭,那妇人竟是做了鱼羹,没放鸡蛋,没放香油,除了葱姜,黄酒,还放了香醋和青菜,却是意外的鲜美,许是昨晚吃得少,夜里与他同食的月饼也没吃几口,这鱼羹合了我的胃口,竞吃了两碗,整个人暖洋洋的。
他就着鱼羹吃着馒头,笑道:“可算是实实在在吃些东西了!这才刚打上来的鱼就是鲜!以后若是南儿不想吃饭,我就去打鱼,给你做鲜鱼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