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轻轻抬着我的下颌道:“南儿啊!就是那么心善!…娄妈妈家的小儿子…看吧,我寻个机会问问他侄儿,若是我们当真要走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帮他们吧!只要有心,总能帮上的!”
虽然还是心中郁结,可对娄婆子我是感动的,是她对我说了实话,是她让我知晓那些流言,其实她是真心为我着想的,我们非亲非故的,她却肯这样待我,我对她的感激不是一丁一点…
第二日,送了他出门,上轿前,他拉着我的手道:“这些日子,我把书架子弄得有些乱,帮我收拾整理一下吧,有劳娘子了!”
我莫名就觉着,他是做给旁人看的,跟着道:“官人放心,我自会整理好!家中诸事,官人尽管放心!”
他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我,我们都明白了,笑吟吟的望了彼此一阵,他才上轿,去了学堂。
我关上大门,转身就去了后罩房,娄婆子正拿着鞋底发呆,我笑着唤她,她随即局促的站了起来道:“娘子,我昨日都是胡说的,您…”她涨红了脸,接着道:“您别生气了,气坏了…可不好了…”
我二话不说,就对着她深深福了一福道:“娄妈妈,我年轻不知事,昨日您是真心为我好,我却发您脾气,是我的不对,您别跟我一般见识,以后您有什么话,还是要像昨日那样对我说才好!昨日是我不是,您…您别怪我…”
娄婆子先是睁大眼睛看着我,接着裂开嘴笑道:“不会不会!怎么会怪娘子呢!是我不会说话,我男人常说,好事被我说成…被我…说的不好听了…娘子不怪我就好,我没别的意思,娘子明白就好,我就是看着娘子是个善心人,想着能帮您一把,没别的意思…”
话说开了,我二人的眼睛都有些红红的。她与我道,她就是个实心人,有话就说,不会藏心里,反而常常被人误会…许多时候明明她是对的,还被人说不是…她没想到我会与她道歉…
她看我半晌,叹息道:“怪道先生那么宝贝娘子,娘子确实惹人疼…”她擦了擦眼角,接着道:“先生与我说了,您就是他的正头娘子,说他不会再有其他…还说是他与家中人不合,才出来的,全是因为他,与您无干,您全是为了他,才跟了他出来的…”
我听了一愣,低头轻叹道:“都一样…我和他…哪还分这许多呀…只是不知为何,被人这样胡乱谣传…”
娄婆子沉吟道:“娘子最好是让家里来个人,只要家里来了人,送封信,送个口信什么的都好啊,左邻右舍看见了,自然明白,也就慢慢淡了。”
我摇头道:“官人就是不欲叫家里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官人只想靠着自己能立起来,我们能自己安置好自己了,不必靠着家里了,官人自会带着我归家…如今,官人在学堂教书,也算是刚刚开始吧,若是叫家里知道,恐生是非,不如再等等看…”我差点要脱口说出,我们也许会离开,好歹忍住了,就不必叫娄婆子担心了,走之前,与他商议好,如何能帮上娄婆子,再告诉她吧。
娄婆子点头道:“先生是个有骨气的人!不靠爹娘!”
我却知道哪里那么容易啊…
不欲再说,便岔开话题,问娄婆子如何纳鞋底,我想给他做鞋子,却不会纳鞋底,娄婆子顿时兴致高涨,应承下来鞋底交给她,我管鞋面就成。
我却还是想学着纳鞋底,娄婆子拉着我的手道:“不是我不教娘子,做这活计,多少要有些力气,娘子这嫩泱泱的小手,写个字,绣个花还合适,纳鞋底还是算了吧,哪有这个力气!别到时候伤了手,先生该说我了!先生有多宝贝您,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我红着脸道:“您让我看看怎么做,总可以吧!”
娄婆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您拿双先生的鞋子来,我这就开始做,您在一旁看着,其实不难,就是费工夫!”
我回屋拿了双干净的鞋子,娄婆子拿出一块厚厚的,又像是厚纸,又像是布的东西,这个我还真没见过。
她笑着问道:“娘子没见过吧,这就是做鞋底的袼褙,用碎布头做的,以前做袼褙要到处讨碎布头,今年真是托了您的福。上次我替您去成衣店拿衣服,我试着向那成衣店娘子讨些碎布头,那位娘子一文钱没要,就给了我一大包袱,还都不小!我就做了几张袼褙备着…”
难怪呢,我看着像是一张一张的布,七零八碎拼在一处,用手摸着是布,可是硬邦邦的,翻过最底下,看着又像是纸…
娄婆子看着我盯着底下像是纸的那一层,对我道:“那是毛纸,很糙的纸,用来打个底,把碎布头往上面糊!”
我好奇问道:“用什么糊啊?面糊?”
娄婆子笑道:“对啊!面糊!我婆婆最见不得我把面糊调稠了,说灾年人都吃不上这么稠得的糊糊…可要是调的稀了,糊不住啊!老人家,什么都想着省!我听着就是了…”
她一壁说着话,一壁拿了炭笔,照着鞋底在袼褙上画了起来…
我仍旧好奇道:“用面糊湖上就行吗?干了就是这么硬硬的?”
娄婆子一个鞋底画了八九个底样,一双就快二十个,差不多一张袼褙就没了,嘴上接着回我道:“哪里呀!还要锤呢!要锤结实了,才能糊的牢实,干了才是这样硬邦邦的!”
画好了,就开始剪,这么硬的袼褙,我看着都担心,这剪刀会不会剪废了,娄婆子毫不犹豫,嚓嚓嚓,我试着拿了剪刀剪,还行!能剪动…我剪一个,她剪出好几个…
娄婆子伸头望了望窗外道:“该做午饭了!娘子今日想吃什么?”
我揉了揉手道:“简单点,我们吃完了好干活!”
娄婆子起身翻着看了看道:“那就煮了泡饭吧,昨儿的鱼汤还有,切点腊肉、菘菜,暖暖和和一碗…哎呦!我还说给娘子做醪糟团子呢,一干活就忘了,晌午吧!我晌午做给娘子!”
我点头提醒她道:“只吃泡饭,你若是不够,就烙张饼,我就不吃饼了,一碗泡饭就够了!”
娄婆子每次做泡饭都会加张烙饼,说是一碗汤汤水水的,先生一个大男人肯定不够!
他每次都一壁吃着,一壁说道:“我没有干农活!不用吃那么多!”我却知道,娄婆子烙的饼很香,委实对他的胃口。
吃了午饭,娄婆子推着我去歇个午觉,说这个补身子,她还是没忘了叫我养好身子…
下午,剪好的鞋底片要封边,用剪成长条的白布条包边,包到鞋尖,和鞋后跟那里拐弯大的地方,娄婆子拿起剪刀“咔擦”剪开一道口子,剪开的两边相互一拉扯,包出来的鞋底片平平整整,很漂亮!
“把这几张鞋底片糊在一起,就该纳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