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却发了脾气,斥道:“看你一副懒惫样!这些可是能要人性命的,一家的厨房,说是厨下厨下,却是重中之重,性命攸关!”
我被母亲训得一愣一愣的,好好的说着美食,怎的训了起来,我哪儿错了?
我恐慌着,先认错,这是父亲教的。
一通认错,熄了母亲莫名的怒火,赶紧领着清儿溜了,回屋背书。
隐隐听得春妈妈劝慰母亲:“姑娘自小没见过这些,听了也不十分明白,慢慢教导…”
说是书,其实就是一本小册子,封面没有书名。满纸食物搭配,素日倒也明白吃食配搭有讲究,只不曾细细揣摩。
如今细看,始知“视方寸於牛,不知其大於羊;总视其体,乃知其大相去之远。”不禁感叹,今日所窥,约莫不过一二尔。
尤其看到各种搭配禁忌,以前真是闻所未闻,这就是所谓的人命薄如纸。
翻着册子,各种端详,委实惊悚,正如春妈妈说的,我从小没见过这些,如今看着,烦闷不已,好好做吃食,何必闹那些幺蛾子…
这才隐隐觉出,自小到如今,当真是浑浑噩噩,一点事不知,直到离儿出现,都不同以往了,都变了…
再要糊涂已是不能,而今日的自己又懂了多少呢?一步步走下去,当真都懂了,又能如何,能过的舒心了么?只怕未必…
不想了,背书,即便以后做吃食,也须得注意册子上的桩桩件件,具都好好记下才是。
薄薄一本册子,俱都背熟了,母亲脸上才算有些满意,点头道:“我也知你未必明白这些终究有什么用,如何用,只求你能真真熟记、熟记、再熟记,当真到了时候,便能信手拈来,轻则,不至跌了身份,厨下事宜不被为难、蒙骗。重则,说不得能保了你的小命。”
心里暗想,哪里就至于了…脸上却半点不敢流露半分,点头道:“南儿听娘的,定熟记了。”母亲这才拉了我坐下,叹息道:“为你计较这许多,也不知你能明白几分!”
我也暗自叹息,应声道:“我听娘的”却不敢抬眼看母亲。
“当真听我的就好了,娘知道,你如今还在犹疑,江儿那里你压根儿就没有放下!不想再多说你,这事本也不该你操心,我还在呢。”
“娘!”母亲这是在说什么,我仿佛被说中心事,却偏偏引得心酸,我怔怔望向母亲。
母亲也望着我,摇了摇头,深叹一声道:“这世间女子,嫁了人,想过得好,必要得夫君心意。而夫君的心意必要一心一意,若是三心二意,得与不得有何区别。江儿的心意若给了你,离儿该如何自处?若给了离儿,我的南儿又该如何自处?南儿,是娘没有教导好你呀!一直以为不必,如今看来却是逃不过。今天,娘就告诉你,南儿,于一个出嫁女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夫君的心意,这是一个女子安身立命的不二法门!你有再多的才情,你有再多的嫁妆,你有再坚实的娘家,都比不过夫君属意于你之万一。而你的夫君是否属意你,他的心是否在你身上,那些个青春年少的男孩儿,自己都未必明白!待得他明白,你的青春何在?”
母亲拉了我的手,一副气急形容,接着道:“你的心要放在他身上,又不能全都放他身上。放他身上,尽力让他满意,不全放他身上,他才稀罕你,你也才看得清,看的明白,如何叫他满意。你和江儿这个样子,已是万万不妥,想都不必再想了。”
我低头听母亲一番痛心疾首的训斥,不能言语。
听母亲声音已是心急如焚,我却真不明白如何就急成这样。
中秋将至,想起去年中秋,离儿新来,便整治了一桌佳肴,连带母亲身上的新衣。
当时不觉,如今想起,方觉懊恼。请来夏妈妈,直说想给母亲做件新衣,家中可有合适尺头
夏妈妈二话不说,打开库房,几箱子成批尺头在母亲午休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搬到了我屋里。
打开箱子,却难倒了我,不用细看也知这些尺头已是挑拣过一篇,再无不合适的。
翻来倒去挑了个遍,最后还是灵儿执意定下了一匹丁香色葫芦纹妆花缎。
“太太的衣料都太过素净,姑娘既是要做,便要不一样的。这匹最好,一来纹路定要讨个好意头,二来,颜色不妨鲜亮些,别再弄些酱紫、靛蓝,再有若是净色必要绣花,这时候依着姑娘的手脚,节前裁剪缝制,时间略宽裕,满绣却是想也别想的。用这料子,只需在衣缘、袖缘绣上万字不到头妥妥的,时间也尽够了,不是正好么。”灵儿说的条条在理。
夏妈妈也笑道:“小丫头长大了,桩桩件件都想到了,如此行事再教人放心不过。”转了身对我道:“也是姑娘调教的好,太太若是知道了,不知多高兴。”
我急忙拉住夏妈妈,央求道:“妈妈千万别说!想着做好前,不叫娘知晓的。”夏妈妈笑着应下道:“这点小事,姑娘尽可放心,姑娘且在自己屋里做,做好前,断断无人在太太面前露出一点半点,放心吧!”
既要裁制衣裳,又不叫母亲知晓,只得踩着零碎空闲时候来做。不许清儿、灵儿帮忙,一心只要自己做了。
这两人见我犯了倔,劝不得,只在一旁干着急。我只当没看见,低头裁制。
因着要给母亲制新衣,便分外注意母亲尺寸。忽的发现,母亲这些日子越发清减了,去年比前年清减,今年竟又比去年清减了些,这怎么了得!寻了春妈妈,又找了秋妈妈,最后还是秋妈妈出来,在母亲面前道,入了秋,该进补了…
特意寻了常来的老郎中,给母亲、离儿和我母女三人号了脉,开了方子。
老郎中常来家中,再熟识不过,春妈妈特意问了母亲的症候,郎中和原先说的差不离,优思过重,郁结于心,只是今年仿佛比往年不减反增,加之前些日子苦夏,又重了两份。只是这病症却不全是药能治的,方子是开了,先吃了两付再看。
最最要紧的是要解了这心结,郁气散开,自然药到病除,所谓心病还需心药治。
最教人吃惊的却是老郎中道出了离儿的病症,“这位姑娘应是小时不曾好生保养,寒气侵体,现下不过每月葵水时腹痛,日子对不上,若再不调养,过得几年,生养只怕有些不易。这药需在每月葵水前后各吃一付,先吃三个月看看。姑娘这病不轻,可别仗着年轻,不在意,上了年纪知道轻重就来不及了…三月后,定要接着看,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