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母亲的院子,丫头们就说母亲一早出去了。
冬妈妈告诉我:“太太是去了江少爷家,与江少爷的母亲约好的,说是姐妹俩儿许久没见了,怪想的。”母亲与伯母自小便是闺中密友手帕交,情同姐妹,想是又约了见面。
冬妈妈送了我一程,我便说想逛逛,带着清儿向花园走去。
清儿拉着我:“姑娘没用早饭呢!回去吃些,再逛园子吧!早晨这天气还是冷,早知这样,就应该给您再带件斗篷的,别着凉了!我回去给您拿一件吧!”
我急忙拉住她道:“不用!真的不冷!你摸摸我的手!”
我伸出手,清儿捂了捂我的手,暖暖的,这才安心。
我一肚子话要问她,自不愿回去,继续向前:“清儿,你看着,离儿姐姐这人如何?”
清儿愣了愣:“依姑娘看呢?”
“我这问你呢!你倒来问我?”
清晨的风依旧透着凉意,轻拂过满园的颓废。这时节,是没有姹紫嫣红,来付与红墙碧瓦的,只有冷清清的晨风,惊扰着被冷霜侵袭的枯枝。
还好,出门时,灵儿给我加了件杏色绣兰草蝴蝶的立领对襟披风,倒没觉着冷。
一阵沉默之后,清儿缓缓地说:“在清儿心里,阖家上下只有一位姑娘!就是您!”
我心中一惊,袭上了一阵温暖,却不得不按耐住。转身看着她:“清儿!母亲已认下了离儿,她是我的亲姐姐!”
清儿迎着我的目光:“清儿知道!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清儿眼中,家里就只有您一位姑娘。
我不知道该怎样与她说了,只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觉着,这丫头,是长大了!
感动之余,渐渐泛起了莫名的酸楚:“清儿!你对我好,我知道。离儿姐姐虽不是母亲所出,可自她到来这几个月,心性为人,都是很好的。孝敬母亲,善待下人,对我更是极谦卑。大家都看得见,她已是尽心尽力了,你又何必?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是和睦相处要紧。你心里系着这样一个结,不肯接纳她,委实何必!”
清儿的眉头紧蹙,满目焦虑:“姑娘,您是金贵人儿,从不知道那些龌龊事儿,也从来万事不管,如今,只怕不能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龌龊事儿?家中自有母亲做主,你究竟要说什么?”
清儿一脸愁绪的看着我:“姑娘,您是真没想到吗?离儿姑娘的母亲是谁?为何从未听老爷太太提起她们母女?为何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又在这个时候现了身?”
被她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我懵住了。
“这些事儿…,我也想过去问问母亲的…可自离儿到来,母亲心思郁结,我又怎么忍心,万一触及母亲的…,唉!…清儿,母亲都能够认下离儿,我们便是看在母亲的面上,也不该多想、多问这些事,徒然惹了大家的烦恼,生些罅隙出来,更辜负了母亲!你向来懂事儿,怎得这会儿钻了牛角尖儿?”
清儿垂下了迎着我的目光:“姑娘,不是清儿不知事理,清儿只是担心…离儿姑娘是好,就是太好了,好的让清儿不得不怀疑…她做的这样好,究竟是为什么?”
阳光渐渐铺满了整个园子,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我看着清儿,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神色凝重,双眉微颦。
清儿接着说:“自她到来,太太即便郁结,也从没有责难半句,她又长了一等一的相貌,众人只有心疼,从没有怠慢的。她却一直是处处留意,步步尽心的。尤其是对太太、姑娘,还有我们这些贴身的下人,就像姑娘说的,极其谦卑,不像是位小姐,倒像是个新来的小丫头,至于么?这样子折损自己!”
听清儿说到这里,想想也真难为离儿了,不禁叹了口气:“初来乍到,自是处处小心,真难为她了!”
清儿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满是焦虑:“姑娘从没有疑心么?”
我微微一笑:“清儿!你想太多啦!我看离儿姐姐不似别有居心之人。更何况,她现在已是家里的大小姐,我都要称她一声‘姐姐’。她还要什么呢?”
清儿低头沉思:“是啊!她也是位姑娘家,终究是和姑娘一样要嫁人的,能怎样了…”
我拉着清儿:“好啦!别想那么多了,不累啊!离儿姐姐不是那样多心眼的人,你别疑神疑鬼的,只折腾了自己!”
清儿叹了口气:“姑娘自小就是老爷太太的掌上明珠,众人呵护备至。姑娘待人也是温婉谦和,从无防备之心,难怪不会疑人。可是…唉!只能指望着,离儿姑娘不负您和太太的一番礼遇。否则,她若是个藏了奸的人…不,不会的,太太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好了,不许胡思乱想了”我打断了清儿“即便真有什么,她瞒得过你我,也瞒不过母亲。有母亲在,她再能耐又能怎样?只是眼下…清儿!她毕竟是我姐姐,家中的大小姐,她对这个家也极尽心力,不可再疑她!你再这般想下去,只怕是会惹事儿的。”
清儿神色舒展开,温和道:“姑娘放心!清儿不是胡闹的人,只是觉着离儿姑娘谨慎的过了头,实在想不明白,有些疑心。只要她一直这样,清儿自然敬重她。”
我这才放心道:“是啊!‘日久见人心’!像她这样谦和的人,应该不会辜负了我们。”
清儿扶住我手臂道:“姑娘累了吧!一大早起来,可什么都没吃呢,咱们回去吧!”我依言点点头,向来路走去。
“江少爷回来的日子也差不多了吧!”
听得清儿这话,我心中一惊。不知怎地,他的归期越近越是忐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惊疑。
“是那样说的,不知会不会被耽搁。”
清儿看了看我,安慰道:“江少爷对姑娘说的话,向来作数。姑娘放心吧!即便耽搁,也不过三五日。”我对清儿微微一笑,心中的疑虑又如何对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