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床脚那一摞衣裳,才想起,该去问问襄妈妈,哪里购置针线匣子,我的妆奁也不够,还有以后,他是作何打算,一直想着没人时问问他,想着各色零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还是睡得不踏实,约莫两刻钟,再也睡不着,干脆起身,自己梳好发,披了他的道袍,想着去书房看看,他可收拾好了,却被窗外那抹余晖,晃晕了眼…
已是黄昏,我推开窗子,满目一片金灿灿,原来竟是院中的一株梧桐,那抹斜阳正正打那株树上,透过树叶,余晖细细碎碎的抖落窗台。
秋日的梧桐,深浓浅淡,自浓绿至金黄的叶子,纷纷杂杂,那迎着阳的已是金黄至枯,摇摇欲坠,背着阴的仍是青翠浓绿,迎风招展,各色枝叶,夹杂其间,层层叠叠,风起时,震碎日暮,摇落黄昏,飘零枯叶…
记得家中园子里也有一株这样的梧桐,曾与母亲相携而望…
日暮时分,倦鸟还巢,落叶归根,我…想家了…
迷蒙着眼,看着这株已是亭亭如盖的梧桐,想起之前他说的,欲在一株,如我院中海棠模样的大树下,只我和他二人,拜天地,成亲…
想家的酸楚,就这样被他的心意,覆上满盈盈的喜悦,关上窗,推开门,直奔对面书房,却见书房门正好打开,他卷着袖子,系着攀搏,一身风尘疲惫,却眸光烁烁的望向我,望见彼此,我们急奔几步,他一伸手将我的手笼住,我们一并站在明间门里,门敞开着,透过枝叶的余晖,扑面匝地,将我们笼住,衬着他的脸颊,灿若云霞。
我们一起望过去,那株在斜阳里,围裹一树璀璨,垂落满地金黄的梧桐。
我实在禁不住,眼中起雾,回首望向他,他的形容渐渐模糊,隐约见他轻抿嘴角,手上一重,人已落入他怀中,随着阵阵呼吸声,听得他的声音道:“南儿,就明日吧,我们成亲!”
晚饭襄妈妈果然熬了粥,栗子粟米粥,应该是放了一把糯米,熬得香浓适口,我轻轻搅着粥,闻着搅拌而出的浓香,低下竟还埋着几小块肉圆子,难怪有肉香呢。
襄妈妈炖了排骨,还有炙鱼,素炒芦笋,清炒菘菜,一碟子酱菜,迎儿抬了上来道:“这碟子酱菜是我加的,我娘说这个不能待客,可我家的酱菜可好吃了,官人、娘子你们尝尝,不哄你们哩…本来我娘想做排骨汤泡饭,官人说熬粥,就熬了粥,改天试试我娘的泡饭,一样好吃!”
“我爱吃泡饭呀!”他脱口而出道:“盛了饭来,我用这排骨汤泡了吃!”
“我娘做的不一样的,要用汤煮了饭的,还要加料呢…”
“下次!下次!如今就先这么吃,下次吃你娘煮的,可好?”他笑着对迎儿道
迎儿笑嘻嘻的应了,下去盛饭来。
许是安定了下来,襄妈妈与迎儿又这样的可亲,这顿饭我和他胃口大开,我竟觉着襄妈妈做的菜与秋妈妈的口味很相似,是家的味道。
他也吃得满意,与我道:“还说要请厨子,原来房东就是个大厨,我们说与襄妈妈,这一日三餐就麻烦她了吧,加在房钱里,一并算了!”我和他都不是贪那口腹之欲的人,适口就好。
饭后,我二人沏了茶,那西次间他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坐交椅上,静静吃茶说话。他与我商议,如今就先赁了这宅子住着,正好吃口也一并托付了。
他道,我们都带了银钱出来,但是,不能这样坐吃山空,今日赁宅子,明日购置必备之物,这几日都有的忙,待过几日他与独孤兄好生商量,该做些什么营生,也有些进项。
我记得母亲说过,长久进项最好莫过田产、铺子…田产的出息少,可稳当,铺子就要看林林总总各项缘故,若是好,出息就多…当初跟着母亲学这些的时候,一窍不通,只当故事听,如今用上了,深觉“书到用时方恨少”,后悔当初没好好听听学学。
他沉吟半晌道:“都不行!我们虽是走了两天一夜的船,终究不算远,我若是购置田产、铺子,不用多久,爹爹或者你舅父必要知晓…”
我愣住了,是啊,没想到这一节呢…
他轻声道:“我们要回去也要自己回去,不是被家里发现带回去,而且,须得我们能立起来,最好有自己的营生,再入了当地的户籍黄册,家里不能奈何我们,才妥当…”
我寻思道:“你想得远了,其实…有个最彻底解决的办法,不过不是我们能做的…”
他一头雾水看着我道:“那是什么?”
我轻轻笑道:“将离儿嫁出去呀!”
我觉得这才是最彻底的办法,只是伯父恐怕极不乐意,也难为了娘,故而从未提起。
他苦笑着,两手一摊道:“你也知道,不是我们能做的,何况我那爹爹…我们就不去想了…”
我点头道:“我明白,那我们就想法子找个营生,立起来!”
他将带出来的银钱交予我道:“我最烦这个,我只管挣钱,挣了交给你,没钱找你!”我瞪着他,我也烦!他却理也不理,跳着出去,大呼小叫要打水洗澡,好睡觉!
我无奈,直想追出去揍他!
咬着牙齿,打开他给我的钱袋,还有我的香囊,一并打开,把银票,银锭子还有金珠子收好,再把碎银子,铜板分成两份,想想又拿出两个银锭子,放进分成的两份里,每人一份。
既如此,也好,他开源,我节流。
数了数,不少哦,踏实了,可以去揍人了,哼!
当夜,被揍的满脸开彩帛铺的某人,欲逃亡书房打地铺,被我揪着耳朵拎回寝室,要打地铺也要在我的床脚打,在另外的屋子,你想干什么?!
这个宅子虽小,第一个晚上,我也还是害怕呢…
第二日起个大早,早饭就是排骨汤泡饭,用咸鸭蛋、酱菜佐之,加了个素炒青菜,荤素搭配着,正好合适。
穿着他宽大的中衣中裤,即便睡前已被我改了长短,仍旧宽大,男人的衣裳果然费料子。
我给他做的那件外衫舍不得改,换了一件更旧的,改废了也不心疼。
穿了这样一身,他再帮我梳了发髻,插上他惯用的竹簪子,他笑道:“这才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我得意问道:“比你俊俏吧!”
某人狗腿道:“那是,那是,我家小郎君自然比我俊俏!”
我却忍不住问道:“昨晚地铺还是薄了,我说加一床,你又不肯,冷不冷啊?”
“不冷啊,这屋子多暖和,我热的掀被子呢!你冷啊?不应该啊!如今还没到冷的时候啊!”
我摇头道:“不冷,正正好,也不至于掀被子吧!以后掀被子,记得要盖住肚子,肚子可千万不能着凉了,我娘说的,记住了!”
“那是,丈母娘说的,可得记住了!”他嬉皮笑脸道,羞得我伸手拧他,这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臊,委实欠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