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多久，看着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我急忙拉着他道：“什么时辰了？你看看这透亮，我们可是睡得太久了，迎儿和襄妈妈还在呢！”

　　他翻个身，睡眼惺忪道：“管他呢，睡够了就起，不够接着睡…”

　　我的脸皮可没他这么厚，急忙推开他起身，仍旧帮他掩好被角，拉好床帐。就着火盆上还算温和的水，盥洗了。

　　穿上棉裤、八福灰鼠皮裙、棉中衣，长棉竖领夹袄，又罩了件长棉半袖，这件半袖的袖子我特意做长了，几乎到手腕，既暖和又方便！再套上棉靴子，一身穿戴整齐，坐在妆台旁，头发我还是喜欢简简单单挽个倭堕髻，一支银簪子，一朵绢花。

　　悄悄开门出去，一看时辰，还好巳时刚过。打开明间大门，迎儿自厨房了探头出来，见是我，笑眯眯向我招手，还朝着铺子看了看，又急着招手。

　　我拿这丫头没法子，提着裙子，快步走去。

　　才到门口，就闻到香味儿，是肉香…

　　进门就看见小丫头端着一个碟子，仿佛是一碟子油炸的肉块，递给我道：“快吃！快吃！可不能叫姆妈、官人看见！”

　　我见迎儿直接用手捏着吃，也用手捏了一块看不出模样的肉，尝了尝，很香，有酒味儿，却尝不出是什么肉！

　　好奇望着迎儿，小丫头笑眯眯，悄声道：“姆妈的糟鸭信，我嫌太冷，蒸了吃又没有味道了，就用油炸了吃，香吧？”

　　这个小吃货！就她想得出来！但是…确实香！我二人偷偷躲在厨房，吃了一碟子油炸糟鸭信，一大早就吃这个，难怪她要躲着。还好，襄妈妈一直在铺子，没动静。

　　直到我们收拾了痕迹，迎儿给我温着粥，我切开咸鸭蛋，才听到动静，一撇头见他正站在明间门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我用托盘端了粥、馒头、咸鸭蛋，出了厨房，迎儿要抢着端托盘，我笑道：“你帮我去收拾了火盆吧，应该快要熄火了！”

　　迎儿立即放下我手中的托盘，蹦着往正房去了，他看到我们，笑着问道：“迎儿这是要做什么？”

　　迎儿一刻不停，跳过他身旁道：“收拾火盆呀，娘子说要熄火了！”

　　他急忙拉住迎儿道：“我来！我来！你去帮着娘子！”果然，我就知道，我还没收拾东次间，他断不会让别人进去的。

　　看着那二人抢着收拾火盆，我端着托盘进了明间，最后还是迎儿在明间帮我布置了碗筷，他将要熄火的火盆端了出来，迎儿跟着去厨房，收拾火盆。

　　他回来净了手，道：“迎儿也太勤快了！我都要抢不过他！”我递了筷子给他，我们一道用早饭，我柔声道：“小丫头这些日子总是觉着…我这次受伤与她有干系，我说点什么，总是跑的特别勤快…”

　　他低头喝粥道：“那与她有何干系？你和她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去了那许多地方，就学堂出了事，要怪也要怪我，我还是学堂的先生呢，还没护住你…一想起这事，我都想揍那小子一顿！”

　　我楞了一息，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位小公子，不忍道：“也与那位小公子无干吧！可不兴胡乱攀扯！”

　　他长叹一声道：“吃饭，先吃饭！”

　　我不禁问道：“那位小公子又淘气了？”

　　他掰开馒头，就着咸鸭蛋吃着馒头，摇头道：“没有！很乖！就是惫懒，其他都好，也不再瞎折腾了，甚而，开始按我说的背书…之前也背，可我们都读过书，上心不上心，一看就知道…这次我回去，孩子们都变得特别的听话，那些孩子…一双双眼睛特别的纯善，我回去那天特别的冷，孩子们都来了，一个个冻得…我就问老苍头可还能笼几个火盆，敞轩太冷了，门窗都关上，笼上火盆还是冷。老苍头说就两个火盆，都用上了，他和他家娘子都是守在灶房取暖。我就拿钱给他，让他再买三个，留一个给老苍头两口子，敞轩四个火盆，差不多，应该暖和了，下着雪，老苍头买火盆也去了些时候，我就让他们聚拢了坐在火盆周围，我读一句，他们跟一句，天冷就不写字了，一起读读书。直到火盆买来了，我让他们帮着笼火盆，还真有孩子会笼火盆，我还担心帮倒忙，老苍头笑着说，孩子们挺懂事的，老苍头的娘子还悄悄问我，你可好些了？笼起火盆，再坐下来，个个笑嘻嘻的，天气太冷，大家围坐在一起，我给他们说说《论语》，他们能记得多少是多少…过几天天晴了，暖和了，在把写字的功课补上…”

　　可我依旧觉得出他心情很是沉闷，用完早饭，迎儿端了火盆进来，收拾了碗筷，他拉着我烤着火，我沏了茶，听着他娓娓道来：“那些孩子好好教了，都是听话的好孩子…那位小公子，本性还是良善的，可惜身边尽是糊弄人的手段，生生给带坏了…他昨日悄悄向我道歉了…我真没想到，那一家子，竟是他来向我道歉…他说他姐姐自小娇蛮…他娘是惯着他和他二哥，他爹是惯着她姐姐，如今闯了祸，也只敢躲着…他见过你，说你定不会打人，他姐姐…他确是知道有多刁蛮的…”

　　我忍不住道：“他向你道歉啦！可我…确实打人了…”我有种无意间骗了人的错觉。

　　他却笑着捏了捏我的手道：“你这点小力气，还打人…那丫鬟被你打了，还比你活蹦乱跳…你还伤了手腕！”

　　我与他都笑了，我的手腕如今还有些淤青，这究竟是谁打谁啊！

　　他轻声道：“那孩子心底还是良善的，平时只觉他有些霸道，可如今想来，他再霸道，也只是言语上，并不曾真正欺负谁，遇上这样的事，他还知道向我道歉，倒是我…见他不爱读书，倒把他看低了…”

　　我握紧了他捏着我的手，他的手大而温暖，叫我想起，他每每将脱下来的大氅裹着我，就是这样暖暖的。

　　他那样爱面子，此时却愿意告诉我，他的不对，我知道他心里必是有事的，不禁问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呀！”

　　他柔柔一笑道：“那孩子说，他是不爱读书，用他爹的话说，就是一点苦都不想吃，问我有什么不吃苦，还把书读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