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指了我笑道:“还是那只馋嘴的猫!既能说出好吃的道道,可知如何做的?”
我脸颊烧了起来,讪讪道:“听秋妈妈说起过…”
母亲打断了我:“嫂嫂可是白问了,这丫头一年里头进厨房的次数,通共数不过两个巴掌,一个月也难得进一次…”
顾不上长辈们的嘲弄,我忽的想起,离儿自到了家中,几乎日日守着厨房,不禁惆怅起来。
母亲续道:“说起来,南儿是该学学了,哪个女孩子家没几个拿手菜。倒不用你守着厨房,也得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才是。”
舅母吃了口茶道:“我倒是想去问问秋儿,她做的这豆沙馅儿究竟有什么秘诀,不如南儿随我去,也学着些!”
我急忙应了,放下茶盏,扶了舅母去厨房。
半道上,舅母拍了拍我的手道:“不急!先去你那屋坐坐,舅母有几句话一直想对你说。”我心下惊疑,却不敢言语。
扶着舅母折转进我的屋子,遣了清儿她们下去,亲自端上茶,舅母拉了我坐到她身侧。
“知道离儿要结这门亲,就想与南儿说说,南儿,不会嫌我多事儿吧?
我急忙摇头道:“舅母疼我!我知道!是南儿…糊涂…”
舅母叹了口气道:“你们两家结亲,本是乐见其成的好事。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成了这样子…南儿!不管旁人怎样想,你母亲是一心一意为你打算的…你也别为难了自己,也叫你母亲难过,我们看着也伤心。这世上的路本不止一条,也不止那一个人是最好。你现下觉着好,再过几年,年岁大些,兴许就不这么想了,还觉着如今不懂事儿呢。”
我敛首倾听,舅母捋了捋我的鬓发,接着道:“我和你舅父想替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母亲却担心你心思还没回转,怕拧着你的心思,越发难受,叫再等等。你舅父却另一重担心,离儿的亲事眼见着也就是明年初就要办了…南儿若愿意,过了中秋到舅母家住两日,去看看你舅父最得意的园子…说与你的那亲事,总是你觉着合适,我再与你母亲好好商议,若觉着不好,又再说。咱们南儿这么好的闺女,还愁嫁么?”
舅母一句打趣儿的话,教我烧红了脸,忙起身敛衣行礼道:“南儿谢过舅父舅母疼惜!南儿惹得长辈烦扰,是南儿不是。舅父舅母这些日子心疼南儿,南儿甚是感激!只是这亲事不如依母亲所言,再等等。中秋之后,原应到舅母家,给舅父舅母磕头。只是南儿若去了,家中只留母亲一人,南儿如何放心,再者离儿姐姐…喜事将近,家中本就人少,母亲一人独力操持,岂不是南儿大不孝。不如过了中秋,再与母亲商议。”
舅母拉我坐下,笑着点头道:“我就知道,南儿是懂事儿的!去不去舅母家,你再与你母亲商议。只是这亲事,舅母先与你说说。”
一听这话,我便觉着头皮发涨,浑身不自在。垂首按耐住,只细细听了。
舅母接着道:“说起来呀,那位公子的能耐南儿已是见识过的…”我惊疑举首,见舅母唇角一抹揶揄的笑意,忙低下头。
舅母轻笑道:“你舅父的那副扇面还记得么?”
“扇面?”我不解问道
舅母握住我的双手,颔首道:“前些日子,你舅父可宝贝了,整日介揣在怀里头的那柄折扇!还记得不?”
时值夏末,舅父不耐热,素来手不离扇。他宝贝的扇子,哪里只一柄,说有一箱也不为过。我委实不记得是哪一柄?抬眸怔怔望着舅母,半响不语。
舅母无奈一笑,道:“你舅父只当你对擅丹青之人独具慧眼,巴巴寻了人家视如珍宝的一副扇面,来你面前显摆半天,你这丫头却压根不记得了!”说着舅母伸手在我额间戳了一指头。我心下惭愧,也不敢躲,生生受了。
一霎间,脑中一闪而过,难道…难道…是那副扇面?我忙举首望向舅母,问道:“是…是那副扇面?那副…舅父喝醉酒那日从他怀里掉出来的那副扇面?”
舅母这才面露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可算想起来了?”
我心下大惊,舅父原来早有打算,只我不知道。想来那一日,舅父定是故意掉落折扇,只为引我一观。却不禁暗叹,舅父用心良苦。
舅母依旧接着道:“记得南儿可是说过,那副扇面气势上虽与江公子的大相径庭,笔力却在伯仲之间,可见不弱。不说那人如何,只看他作画上的这点能耐。南儿便知你舅父是上了心的,万万不能委屈了我们南儿。”
话已说至此,我只能仍旧敛首,静静听着。舅母轻叹一声,缓缓道:“按理这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当初,我和你舅父也是成了亲,掀了盖头,才知道,原来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那个人,长得是这幅摸样。在那之前,相貌、性情如何?也不敢打听,只偷偷听长辈偶尔提起,也不敢与人言,满心的忐忑,即便在自己的亲娘面前,也不能轻易显露。家中父母也是在亲事说定了之后,在自己跟前提上一句便罢。你爹娘成亲时,何尝不是这个样子!”
舅母轻拍着我的手,似安抚道:“只你母亲,唉!这个不放心,那个不能够,偏就那许多顾虑,唯恐委屈了你。南儿,你且想想,这姻缘本是人生大事。为何这桩大事,就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即便自古如此,也总该有些道理才是。”听到此处,我只觉冷汗淋淋。舅母他们当真是知道了?如今是在劝说我呢?
“做父母的终究多了这些年的阅历,总是比你们要多长些见识。于识人一途,不说十拿九稳,比你们总也强些。你们年轻,阅人终有限,是什么样的人,一时间哪里能明白。且关乎己身,难免‘当事者迷,盘观者清’长辈的眼光终究清明些、长远些。更何况慎之又慎的摘选,唯恐误了。做长辈的自然知道,这一误便是终身…”我侧耳听着,只觉舅母语声渐低,偷眼望去,却见舅母神色黯然,幽幽一叹道:“你母亲唯恐你…唯恐安排不妥当,耽误了你。”
舅母抬眸看我,我急忙收回眸光,满心忐忑,听舅母续道:“再者,年少时,难免冲动,只凭一时意气。可姻缘一事,人生大事,却是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长辈们看事情总要再三思虑,首尾顾全。父母于儿女,总是计之深远的。自家的儿女心性如何,自家的境况如何,当如何找个般配又稳妥的,结了亲,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们男人家,终是要在外头做事的,还只一半儿的人在家里,一半儿在家外,女人家不一样,一辈子就是在这宅院里,若是不好,便是一辈子了。所以才有‘高嫁女,低娶妇’一说,所为不过是夫妻和睦,长长久久…南儿…这次…不妨听长辈的…南儿若能放下执拗,你母亲、你舅父自是桩桩件件为你安排的好好的…”
我心乱如麻,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