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过来的他无奈道:“南儿究竟是要我谢他?还是防着他?”
我一愣,随即道:“都要,找了机会该谢还是要谢,也要防着,我也希望他是我们不必防着的人,可如今我们离开家,一时半会又回不去,失了依凭,可不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呀!”
他拉着我的手道:“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在找机会,好生谢谢竹兄,再等等看吧!我也会留心,不被任何人算计了!明日我约了竹兄,一同去见见那位祠堂老爷!南儿安心就是…”他伸手一拉,我站不稳,他再两手一接,我就坐到了他腿上,我只觉浑身一疆,却被他箍着,起不了身,我委实不自在道:“放手,这成什么了,快放手!”
他却欺身过来,贴着我的肩道:“南儿…今日在湖上,我真怕,一身红衣的你…被风吹了去…被雾裹了去…”
我奇道:“我能去哪儿?”
他大笑了起来,却愈发箍紧了我道:“你哪儿也不许去!我在哪儿,南儿就在哪儿…”抬起头望着我,笑吟吟道:“或者…换一下,南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也行啊!”
说罢,低下头,这厮竟然在咬我的衣带!
说是与他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却知道,说是要防人,其实我与他,都不是那等会防别人的人。
对于如何防人,我二人是一点章法也没有的。
如今想想,方才明白,难怪母亲一直替我们担心…
那时候总是不解,有何可担心的?如今明白了,却也是临阵磨刀,惟愿如可亲的秋妈妈所言,不快也光!
想起秋妈妈,就想起秋妈妈做的吃食。
出来这几日,离家这么些时候,一路上,船上的船娘,如今宅子里的襄妈妈,还有昨日酒家娘子,尝了三人做的吃食,都与家中秋妈妈做的差不多。
其中酒家娘子味道最浓,却似乎正正好将各路吃食在一干作料的催促下,将食物的美味恰恰好释放了出来,教人只觉得,就应该是这个味,终于吃到真真实实食物的味道。
秋妈妈的其次,或许是父亲的肠胃向来不好,家里吃食一向清淡,可就这样,几乎没有任何作料,秋妈妈依旧能教人尝到,吃食最本真的味道,菘菜的清甜,莲子的甜脆,芦笋的香脆,六月雪熬的粥,碧梗米煮的饭,一盅小小的燕窝羹,炖的香软甜糯…那是家的味道…
襄妈妈的味道像极了秋妈妈,也是不爱放作料,简单的烹饪,仿佛随手做来,不见精致,依旧美味好吃,总叫我想起家里的味道…
船上那妇人,我记不大清楚了,最记得就是一身洗的发白,仍旧干干净净的衣裳,手脚极利索,脸上怯怯的笑容,她的香煎鱼做得好!鱼汤很鲜!炒的青菜却差了点,仿佛火候不够,总是有点蔫儿了,或许是在船上的缘故吧。
自从他说爱吃泡饭,襄妈妈就记住了,昨日排骨汤泡饭,今日的菘菜开洋泡饭,还打了个了鸡蛋在里头,糟鸭信,臭乳腐,搭配一个素炒黄瓜,再合适不过。
今日黄瓜特别甜脆,他特意嘱咐迎儿,晚上来个凉拌黄瓜,要放辣酱!
我却是没吃多少,约莫是昨晚吃的太晚,又太饱,如今还吃不下,只用臭乳腐佐着吃了小半碗泡饭,夹了几筷子黄瓜,昨晚的鹅掌吃的多了,今早的鸭信就没有动。
他看了看我问道:“昨日买的点心可还有?”
我知道他今日是要去见见那位祠堂老爷,想着送人肯定不能够。莫不是他要带出去,这是没吃饱,还是备着,万一同去的独孤没吃早饭?立即回道:“现买吧!昨日买的只怕不合适了!”
他笑了道:“你当我要做什么,我是见你没怎么吃,昨日买的点心正好留着,待会饿了,垫垫!”
我却在想着,既要去见人,可有合适的礼物,换做以前,这样镇子上的乡绅,可去可不去。如今确是要低头做人了,这礼总是要备一份的,我们手上却哪里寻合适的?
他接着笑道:“南儿可是想着如何备上一份礼?”我惊异他看穿了我,随即也明白了,他也在想着这桩事。点头道:“是啊!轻不得,重不得,送什么好呢?”
“昨日我就与竹兄商量妥了,拎了一包点心,拿上一副自己满意的字画,既显得有诚意,又表示我也是个贫寒学子,我也要钱赶考!”说罢,一脸可怜相看着我。
我无奈道:“只怕人家一打听就知道,你是假装的!”我们这几日的吃穿用度,镇子上打听一下就明白。
“也许,旁人只当你有个不会省钱的娘子!”我转念又道。
他笑道:“竹兄想到了,不管他们如何看我们,我们只需表示我们的诚意就行,越发要送的简单,当真送了贵重的,只怕越是叫人不明白,反而弄砸了。我是去教学生的,有教人的本事就够了,其余不必,礼物只需略表寸心即可。”
我忽的想到一直没想到的问题,惊道:“你…你…会教人吗?”
他虎着脸问道:“你说呢?三百千我还教不了?”
我笑了,是我想多了,接了他的话道:“《龙文鞭影》、《声律启蒙》也可以哦!这个我都可以教!”
“是是是,我家女夫子!”一壁说着,一壁笑着拱手作揖,接着道:“我一道去问问可有女学生,咱们一道去,可以收两份束脩,从此吃香喝辣的!”
我实在笑不动,颤声道:“就那点束脩,你还想吃香喝辣…”
他扶着我,正色道:“说真的,我一道去问问可有女学堂!”
我摇头道:“不用,即便有女学堂,也是教那些《女论语》,《女戒》,《女训》什么的,我可不去!我自己都读的怕,可没能耐教别人!”
他想了想便道,也是。
我却想到另一桩,问道:“你的字画可备好了?现下画恐来不及?”
他摇了摇头道:“我本来打算昨晚准备的,竹兄说我的画先藏一藏,字最好找机会,当时写!”
不愧是竹兄,心思缜密,我翘起了大拇指。
我挑了一件浅青色焦布直裰,系上书生巾,黑鞋白袜,一身举子老爷装扮,递了钱袋给他,嗯!可以放出去唬唬人了!
忍不住叮嘱一句道:“就去昨日那家糖果店买,那家娘子是个伶俐人,你就说要去看看祠堂老爷,她必会告知买哪些合适!”
临走又想起,还差了扇子,又去书房一通翻检。
等到他出门时,独孤已在门口等着了,襄妈妈笑道:“小官人这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呀!”
独孤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明白,明白,新婚嘛!”
他就顶着一副傻呵呵的大红脸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