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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而今只道是寻常(二)

江水碧如南 草门柬 2713 2024-07-06 17:58

  抬眼墙上的那副画却教我笑了,这幅画他还留着呀!

  那是我刚学画时,我和他一起画的兰草图,我嫌弃自己画的兰草太丑了,他就在兰草边上画了一只花斑狸猫。却越发显得兰草丑,我想仍了,他不许,之后我就忘了。

  原是他收着,还装裱了,收拾起来。

  如今再看,其实那兰草也没那么丑,只是明显被狸猫比下去,看这画就只看看狸猫。

  心里欢喜许多,看着画研了墨,取了纸笔,回到东次间,翻着衣橱,算计算计要添置的冬衣…

  一忙起来就不知时辰,待迎儿跳着进来,一路还嚷嚷着:“娘子,娘子,吃午饭了,姆妈说,晌午做醪糟鸡蛋…”我坐在东次间,都能听见他一路嚷嚷进了明间。

  我一直奇怪,她是怎么能端了托盘,托盘里有杯碟碗筷,还能跳着进来…

  我已拾掇了差不多,也记了一张纸,愁的厉害,这些都要花银子,我越发抠搜了…

  听着迎儿布置了碗碟,我收拾好衣柜,净了手,转身看见这丫头勾着头往东次间看,我笑道:“进来呀!”

  迎儿嘿嘿一笑道:“姆妈不许我进去,姆妈说,除了明间,不许进官人和娘子的屋子,明间也要你们有人在,才能进去,说这是规矩。”

  我点头道:“襄妈妈说的对,但是现在是我请了你进来,你就可以进来呀!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姆妈!”

  小丫头点着头进来了,看到小几上的纸,一脸惊异的望着我道:“娘子,这是你写的吗?你会写字呀!”

  我却想起他说的,让我去教教女学堂,看看迎儿倒有些兴致,问道:“迎儿可读过书?习过字?”

  迎儿圆圆的小脸红了起来,低着头道:“姆妈教过我一些,姆妈说能识得几个字,不要做睁眼瞎…”

  我拉着她问道:“镇子上可有女孩子读书的地方?”

  迎儿摇摇头道:“没有!还有女孩子读书的地方呀?那是什么地方?远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了,只好转了问道:“迎儿想读书习字吗?”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望着我道:“想啊!可以像娘子这样写字?写这么漂亮的字?!”

  我点头道:“那可要花些工费来练!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想着他早上出门拜见那位老爷,即便人家不留饭,他与独孤也必要说说话,估摸也就顺便吃了饭,才会回来。

  襄妈妈问我时,就只说我在家用饭。一个人,没甚胃口,心里又搁着事,随便划拉几口,迎儿来收拾的时候,直问我,不好吃吗?

  好容易搪塞过去,与迎儿商量了,她歇过晌午有空,我就道:“不是说晌午吃醪糟鸡蛋么?你端了来,我们一起吃,吃完了就教你识字,可好?”

  迎儿瞪大眼睛问道:“娘子教我!!”

  我点头,把一脸懵懂的她撵了出去。我累了,要休息,晌午吃完醪糟鸡蛋再说。

  午间,躺在床上的我却在想,也教三字经么?今天先看看这丫头识得几个字,哪些字?晚间待他回来,问问他,我们一道收学生!嘿嘿!还是我收在前头哦!

  许是费了心神,真是累了,午睡也睡得沉,竟是睡了小半个时辰,起来净了脸,转进西次间书房。

  我寻思,他这就要收学生了,却不知这书架上,可有几本启蒙可用之书。

  上下翻检了两遍,没有!游记,各色杂书最多,经史也有,农书都有一本,就是不见启蒙书籍。

  若是那位祠堂老爷看到这一书架,他也别想做夫子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吧!

  我忽的想到,这人到现在还没回转来,莫不是去买书了?…这算不算是临时抱佛脚…

  他的书架子指望不上了,但愿今天独孤能给他点用得上的指点,我开始担心,不会是祠堂老爷看不上他,不用他?

  那这眼力也就太差了…

  我愣愣望着窗外,应该是可以的…自从夫子放他出去游历,就没有做不成的,除了他不愿做的,就像是不愿再继续考功名…

  也正是因为,他不愿在功名上下功夫,夫子才放了他出去游历…

  母亲说,他和我一样,被家里宠坏了,不知世事艰难,须得出去走走,方才明白,为何世人都一股脑的求取功名…

  他却仿佛越游历,越发放开性子,收都收不回来,离功名也就越发远了…

  气得伯父有段日子断了他的开销,我和伯母知道了,想着接济他,却是满世界找不到人。

  那时候真是闹得鸡犬不宁,到处找,伯母都要急疯了,伯父也后悔了。

  最后还是他自己回来了,带回来的一支仿宋天青釉的梅瓶,与我们砸碎的那支很像,说是他帮着烧出来的。

  原来他跑去窑厂烧窑去了,他说没钱了,回不了家,家里也没消息,正好窑厂缺画工,包吃包住,画的好的还有工钱,他就去了,原只想着,有了回家路费就走的。

  哪知遇到窑里有个老窑工,一门心思,就想烧出天青釉,烧了好多年都烧不出来。身边人都不相信,只当是个疯子。

  他刚去就撞上了,两人还能说到一块儿。他就用他的工钱接济那老窑工,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他去的第二个月就出了一窑,有几个零星的小件,已经很近似天青釉,二人越发起劲儿了,又折腾了一窑,出了三件,其中就有这个梅瓶。

  他想也不想,与老窑工打个招呼,抱着梅瓶,就回家了。

  还记得,伯母抱着我哭的委实伤心了,说是守门的差点把他打出去,原来多白净一个人,两个多月,黑的那就是个烧窑的,又黑又瘦,身上不见二两肉,还穿的一身破烂,伯母心疼的直哆嗦,那么贤惠的伯母,生生破口大骂伯父,好些日子不理伯父。

  父亲带了他进来,见母亲和我的时候,我和母亲都听伯母说过,倒还好,春妈妈和清儿愣怔的不行,灵儿忍不住,直接跑到一边儿,笑得站不起来。

  我也没认出来,看着半天。就是那一次,只觉着,他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陪着玩闹的玩伴儿,成了大人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了…

  谁知,他望着我,咧嘴一笑道:“南儿还是那么白净呀,我黑了,黑的我爹我娘我家门房都认不出来了!”说着,无奈的撇了撇嘴,又道:“我不就是烧了几天窑嘛!至于吗?”

  一屋子人再忍不住,具都笑翻了,笑着笑着,我却有些伤心,定是吃不好睡不好,又苦又累,都瘦的没人形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父亲也在笑,还在母亲面前夸他,说这次才真是个大人样了!母亲却忍不住斥责了两句,怎能让父母如此担心!他低声应诺再不敢…

  我斜乜他,哪知他也在斜乜我,还趁着母亲端茶,做鬼脸,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还是他,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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