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两人吵嘴后,白芷就把阿三当作敌人。每逢阿三对她亲热时,身心疲惫的白芷,一方面想到一个女人在被休之前,是一种应尽的‘义务’,不可拒绝;而另一方面又觉得同敌人亲热是一种耻辱。于是每逢这种时候,她就用拳头猛打自己的额头,直到眼冒金星为止。
久而久之,白芷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先是失眠,不知从何日起又有了阴烧的毛病。阿三也感到她身上发烫。然而每天天刚亮,阿三依然用脚踢一踢那一头的白芷,暗示她起来烧早饭。白芷什么也不说,咬咬牙起来烧早饭。
白芷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再也不能挖茶园。只是揽些布料在家加工。阿三却落得一身轻松,再也不用带孩子做家务,每天上街去听请客聊天。有一天白芷跪在阿三面前,说:“我一身疼的厉害,十个指头像是插进了竹签一样的难受。求求你不要喝酒,不要粘我身……”阿三说:“这些都是女人的借口,难道我为了你而放弃自己的嗜好?我做不到!”白芷感到非常绝望,只好默默地承受痛苦。
绝望过后的白芷,心中涌起一种愤怒:你阿三越是不把我当人,我越是要生存下去!为了今生能与父亲见上一面,我要留住生命,哪怕是一条不健康的生命!
家中没钱,白芷就请乞丐郎中治病,服了很多草药,终不见效。后来又捎信给傻表舅。傻表舅本是白芷的外公的姐姐的儿子。确实长得丑:又矮又胖,还是个酒糟鼻子。因为太老实,就觉得他傻。傻表舅的父亲本来是这附近一带有名的中医,给人看病都是轿接轿送的。因为不喜欢这个又丑又傻的儿子,所以不但不把医术传给他,而且还另外过继了别人做儿子。临死的时候只留下一套医书,所以傻表舅看医书只学了一点皮毛,有时给人看看伤寒咳嗽探探喜脉。傻表舅来时,自然开不出什么好药方,就叫白芷喝“回龙汤”,也就是自己的小便。那‘回龙汤’是苦、咸、臊的味道,很是难喝。白芷一连喝了几天,也不见效。后来傻表舅干脆把那套医书送给了白芷。
有一天,白芷一家人刚吃过晚饭,正准备收拾碗筷。这时候门口来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年轻人两手空空,唯有背上背着一把胡琴。白芷以为是算命的,后来细看才知是明眼人。那人一进门,见了阿三,就问:“我是阿四,姓邹,大哥不认识我了?”说时他放下身上的胡琴,在一张小条凳上坐下。阿三先是愣了一下,后来说:“哦,是阿四,我想起来了。你怎么弄成这样?”阿三说过,转而对白芷说:“是阿四来了,快去给阿四盛一碗饭来。他肯定饿坏了。”白芷就去了厨房。阿四说:“大哥啊,真是一言难尽,你走后的第二年,师傅就得了重病,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戏班子也散了。我不愿回家种田,就靠唱门歌度日。不怕大哥笑话,这些年来就像个要饭的一样。我跑到你老家去找你,他们都说你早已在江南成了家,所以就一路寻到这里。”白芷把饭放在阿四的面前,阿四就狼吞虎咽起来。阿三对白芷说:“这就是以前我常常提起的阿四。也就是一起学戏的朋友。你去找一套半新旧的衣裳,吃过饭让他换上。”
阿四吃过饭又换洗完毕。白芷觉得他同阿三的长相有些相像,只是皮肤黑一点。这时阿三就谈到阿四的生活出路的问题:“我看你唱门歌也不是长远之计,不如弄个货郎挑子,卖个针儿线儿的,比唱门歌强多了。”阿四说:“我连买针儿线儿的本钱也没有啊。”阿三说:“这个容易,我明天帮你借钱办这些东西。”两人商量已定,第二天阿三就找俊奶奶借钱,为阿四办了一副货郎挑子,又办了针儿线儿的小货。
自此以后,阿四就走街串巷卖小货度日。过年过节就到阿三家来,白芷也不把他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