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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见面团圆

情重天伦 添工桂 4775 2024-07-06 17:58

  这一年的节气不催也不缓,二月底清明。二月初,白芷突然接到她父亲要回来探亲的喜信。同行的有陈水轩和郑云翔夫妇。

  然而白芷在接到她父亲临行前的另一封信时,像是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淋到脚跟似的冰凉。当阿三看到信笺从白芷的手中飘落到地上又从地上被风卷起时,才发现白芷的脸色很难看,他不解地问:“你天天盼父女见面,怎么你爸真的来了,你又不高兴?”白芷说:“你看爸爸的信写得多含糊,他没有明确说先到白家村,这就有先到三里村的可能,因为他父母的坟墓隔三里村不远,听姨夫宗鸣说,这些年来那坟墓都是姨夫宗鸣管理,这就有可能,爸爸先到三里村住上两天,等清明节祭祀过爷爷奶奶,再回白家村。”阿三说:“不会的,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能不先同女儿见面呢?”阿三说到这里,也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一接到第一封信就到处宣扬:“我的岳父快要回来探亲了。我岳父是个官儿;同乡会的会长,很有钱呢。”如果岳父不先到白家村,只怕人家笑话他。他哪知道白芷的心事,早把以前两人争吵的言语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以为白芷跟他一样,担心值钱的见面礼都让姨妈弄去了。

  白芷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世,必须争取她的父亲先到白家村。她想起了妙凤说的那个‘‘靠箱“的故事,心中就有了主意。她不露声色地对阿三说:“你带君瑞提前一天到县城住下,第二天一早去迎接爸爸。见了面,你就说我卧病在床不能行走。”阿三听了这话心中很是乐意。这是这一对冤家夫妻第一次最融洽的合作。

  其实史君子得知偏印已故,就不想回来探亲,以前是因为不富裕不愿意回来;现在是苦尽甘来,却又乐不思蜀,加上一些理所当然的顾虑,总是提不起探亲的兴头。他想:偏印已经去世,自己没有抚养女儿,见了面能有感情吗?可是又经不起陈水轩和郑云翔夫妇的撺掇。陈水轩说:“想不到回到家乡,亲友们是那样的热情;发妻对我很好,儿子也很孝顺。”尤其是郑云翔的太太说:“难道你是铁石心肠;你那可怜的女儿几十岁还没有见过父亲的面,如今又没了娘,你该回去好好温存女儿才是。我们这次来,一是看望我娘家的嫂嫂;二是看望云翔前妻生的儿子。”说得史君子心动,于是才决定探亲。所以在临行前的那封信里,故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的。他要看一看白芷、阿三和宗明他们怎么样在这个“衣锦还乡”的亲人面前去“表演”人的本性。

  白芷本来就常带三分病,阿三父子走后,白芷真的病了。她躺在床上痛苦地想:既然被土匪抢劫一事是讹传,做父亲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就没有迫切见面的心情?后来还是白芷自己剖析:父亲要是挂念我,也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回来探亲了。如果我遇到一个亲如生父的继父;或者遇到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我也不会这样想念我的父亲。如果我的父亲是一个乞丐,或者类似我的生活经历,他也不会这样无情。原来泪从苦中来,情从苦中生。难怪俗话说“宁可没了做官的老子留着讨饭的娘。”娘托吴妈偷送糠粑粑的情景又浮现在白芷的面前。两相比较,白芷觉得女人比男人伟大。

  下午,白芷挣扎着起来,到屋后的荒地里掐了几大把黄蒿,准备做蒿粿。她希望从山上飞下来几只喜鹊,也好增添一些喜气。可是一只也没有,她的心沉了下去。爸爸能先到白家村吗?

  傍晚时分,有一只喜鹊从山上飞下来,落在屋后的荒地里,还翘起一剪齐的尾巴吱吱地叫了几声。白芷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她去俊奶奶家借馒头印做了蒿粿,又做了橡子豆腐,把坛子里的花生全炒了。准备明天把这些花生分发给看热闹的孩子们。

  第二天早饭过后,白芷就倚门而望。将近中午时分,她想也该到了。从县城到白家村,马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于是她站在大路上往北方那边望去。

  来了来了,远远望见一辆马车往这边来了。越来越近,白芷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马车在院子门口停下,先是手提皮箱的阿三从车上下来,接着是君瑞,然后阿三扶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下来。车夫帮忙提起那只皮箱放在门口,阿三付了车夫的工钱,车夫就赶着马车走了。

  “爸!”史君子刚一下车,白芷就喊了一声,迎了上去。史君子早已泪流满面,他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像是在欣赏一件无价珍宝。他口中喃喃地:“还好还好,身体还好。”白芷这时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招来了许多过路行人,阿三又特地放了许多火炮,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当阿三把史君子扶进门后,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白芷把她父亲扶坐在一条宽条凳上歇息,自己也搬张小凳挨身坐下。

  “孩子,过来,让爸爸抱抱你,你长这么大,爸爸一次也没有抱过你啊!”史君子说时做出搂抱的姿势。白芷泪珠如雨,好似梦里一般。记得小时候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想不到梦也能成真。她把小凳往前挪了挪,把头偎依在她父亲的膝盖上,抽搐哽咽着。

  激情过后便是沉默,沉默了许久,这时白芷才猛然想起:连忙端起小米箩,把花生分发给看热闹的孩子们。这点花生怎够分发?这是先前没有预料到的。这时春霞婶和贵菊婶端着装有鸡蛋的盘子从人山人海中挤了进来,见了白芷连说:“恭喜恭喜,我们替你高兴,可怜盼了多少年啦!”说得白芷又掉下泪来。白芷把鸡蛋腾进小米箩里。贵菊婶接着转向史君子,见他红光满面,于是连声啧啧:“史先生真不显老啊,我还认得您,只是比以前胖多了。”史君子起身朝贵菊婶躬身点点头,算是还礼。

  看热闹的人们陆续散去,白芷这才想起应该去做点心给父亲吃。阿三端出一盘布满白霜的柿饼,对史君子说:“我知道您爱吃甜食;特别是柿饼。所以早就备下了,白芷还不如我的心细呢。”史君子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柿饼咬了一口,说:“甜”。

  这是白芷一家与她父亲团圆的第一个家宴。桌子上没有山珍海味,除了几个常见的荤菜,另有几样史君子爱吃的小菜:一碗绿油油的水蕨;一碗黄松松的酸辣腌蒜头;一碗水滑滑的橡子豆腐;还有一碗“黄鸡豆腐”。后来白芷又端来一盘黄蒿粿。一家人团团围坐。史君子坐了首席,他指定白芷坐在自己的身边。

  阿三把酒杯里斟上白酒,孩子们和白芷的杯里则倒上米酒汁。史君子看着这些小菜,微笑着说:“这些小菜不用花钱却很好吃,这黄酸菜叫‘黄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天天吃鸡呢。其实这种酸菜做起来很简单,首要条件是选用经霜打过的白菜……”白芷指着黄蒿粿说:“爸,您先尝尝这个,我认为这是糯米食中最好的吃食……”史君子夹了一个黄蒿粿咬了一口,说:“哈,是好吃,一种黄蒿的清香。”他们正在议论家乡菜,白芷的姨夫宗鸣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见了史君子就一脸的沮丧,说:“姐夫,我那边近,姐夫怎不先到我那边呢?”史君子说:“快坐快坐,先到哪边都一样。”原来今天早上他们父子去接史君子,不想史君子一听说女儿生病,就毫不犹豫地先到白家村来了。

  宗鸣在空余的位子上坐下,白芷在他面前添了一副杯筷,阿三往杯里斟了白酒。阿三首先起身敬了史君子一杯,宗鸣也跟着敬,皆祝史君子“身体健康,合家团圆。”君瑞和小二他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各敬外公一杯。只有白芷百感交集,不知用什么合适的言辞来表达这种不同寻常的团圆。她像个贼一样偷看她的父亲:爸爸果然是个温柔性子,嗓音尖细而清亮,夹有花白头发的短发梳得一丝不乱,分明是个爱美之人。只是谈吐之中有一种长者兼官家的风度。再细看眉毛眼睛和脸庞……我的天哪!白芷觉得自己是父亲的模子里铸出来的。但是她又觉得有另一种遗憾:同样的模子里铸出来的男性,可以用很多好听的词语来形容,而女性则失之清秀。

  “哈哈,我的外孙真精明,那么老远那么许多人就单单认出我是他的外公!哈哈!”史君子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显得比实际年龄又年轻了几岁。他回想起初次与亲人见面的情景,仍然陶醉在幸福之中。

  阿三见岳父高兴,就笑着说:“外孙老远就认出您是他的外公,说明有血性嘛。”这时白芷去了厨房。阿三见白芷不在,就说:“爸,您别以为白芷憨厚,其实她在家狠着呢。”史君子只是微微一笑,没好说什么。当白芷回到堂前时,阿三仍在重复着那句话:“她狠着呢,我真怕她……”白芷心里想道:这二百五的东西,难道就不怕话多必败?我是舍不得破坏这种难得的欢乐气氛;不揭你的伤疤。史君子见了白芷,就连忙打圆场道:“你们夫妻之间来点幽默也是挺好的嘛。”宗鸣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说姐夫,你在外面这些年也不成个家?难道至今还想着姐姐吗?”

  “那是当然。”史君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使人不易觉察的不快,转而换了话题:“那时候我在白家村教书好苦哟,有时候连饭也吃不饱。有一次我看见白芷的外婆在埋什么东西,也许是金子吧。外婆好厉害哟,非要我写什么‘长子继承白家香火’的契约,还要我出钱办娶亲酒。唉,想不到到头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白芷一听,心想坏了,一定是爸爸误会了。难怪他禁得住几十年不回家。我以前也曾看见外婆东挪西移地埋东西,知道那并不是什么金子,而是一副八个八寸长的“八仙过海”的铜菩萨。那是贪财的外公在一个风雨之夜,从庙里偷来的。因为偷来的东西放在哪儿都觉得不踏实,所以白芷的外婆经常东挪西移的。后来因为闹灾荒,三文不值两文的当作废铜,用来换些米糠吃了。白芷想:看来父亲与外婆的积怨很深,写“长子回头”的契约也不是父亲心甘情愿的。父亲的心中一定认为:既然家中有金子,就不该让我借钱办娶亲酒。如果当年岳母用金子资助我这穷女婿一把,我也不至于离乡别祖,弄得妻离子散。白芷本想对父亲解释‘‘埋金”的真相,又见他们谈兴正浓,终于没有开口。

  “家宴”过后,史君子悄悄地把白芷叫到房间里,拿出一枚金戒指,对她说:‘‘孩子,爸爸对不起你,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太太送给你的。这次回来我没有给你买什么东西,只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和一双皮靴;给阿三买了一套西服和一块怀表。皮箱里有几套旧西装给阿三穿,另外是几套八成新的女人衣服,那是朋友们的太太送的,她们说种庄稼的女人穿了干活挺好的。”白芷听了“没带什么东西”这句就觉得刺耳,她真诚地说:“爸爸,我不爱东西,只想同爸爸见面,说说话。”史君子说:“那是好孩子。”他一面说一面把戒指套在白芷的无名指上。

  过后大家一起坐着闲聊。史君子一会儿说自己很穷,一会儿又显示出自己很有钱的样子,把个阿三弄得神魂颠倒。阿三自小听惯了大鼓书,每逢说一件事,总要在前面加上一些引子套话,而且说起来滔滔不绝,连续说上半个时辰也不容别人插上一句嘴。极富涵养性的史君子,有时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阿三眉飞色舞地说下去。只有当阿三说了“白”字时他才温柔地纠正一下。列如阿三把“诱”字说成“秀”字,过后阿三的脸儿微微地红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由于阿三的霸道,白芷只好不满地默默无语地坐在一旁,宗鸣就更插不上嘴了。

  当阿三无意中提到:傻表舅送了白芷一套医书,白芷尝试着给自己治病时,史君子就连连摇头:“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只要做好家务就可以了。”白芷听了也不好反驳,她心里想:我要是只做女人,恐怕几个孩子早就饿死了。这时史君子突然问阿三:“哎,我说你们平日里是谁当家?”阿三就毫无隐瞒地说“是我当家,我当家。”史君子则说:“男人当家好,女人小气。”白芷气得差点流泪,却又不好争吵。阿三见岳父夸他,又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史君子见女婿说话头头是道,那江北语言又接近“官话”,于是又问白芷:“你不是读过几年书吗?怎不见你说官话?”白芷听了,更是哭笑不得。心想那带方言的官话,白家村哪个老太太不会说?出于礼貌,她又不好顶撞,只好说:“爸,只有在人家听不懂的情况下说官话才有意义;既然听得懂,又何必要说官话,爸爸刚才不是也说了几句白家村的土话嘛?”史君子自觉无趣,只好又转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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