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大宅内。
雨依旧稀稀落落,将宋府宅院更笼上了一层灰蒙之色。
芳儿拿着叶子晖刚画完的画,开心地回到家,晚宴在中厅屋内摆好,宋礼仁和宋太太刚刚入座,等着几个孩子归来。
“好香啊!”芳儿赶忙坐过去,伸手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你这孩子,没规没矩的,一回来就坐着,连招呼也不打。”
宋礼仁板着脸,自从赝品之事开始,宋礼仁心情便差了很多,发须也隐隐添了几根白。
“哎呀,爹,你哪是那么教条的人?你看看,这画好不好看?”
芳儿天真烂漫,不懂愁滋味,整日想着学堂的事儿,她开心地将画移到宋礼仁面前。
宋礼仁接过去看了看,五姑娘的五官轮廓始终让他觉得那么似曾相识。
他愁绪的心情稍稍缓解,佯作若无其事地道,
“哼,又去找叶子晖了?叶老儿这孩子画技倒是不错。”
“那当然。所谓下笔如有神,说的就是叶子晖!”
芳儿心中暗暗自豪着,目光中不知心驰神往些什么。
“你这孩子,一提叶子晖,别的事儿都不管不顾了。”
宋夫人笑着接过画来看,露出吃惊的神情,
“芳儿,你旁边这姑娘是谁啊?这长相怎么……”
“就是五姑娘啊!”
宋礼仁深眸望了一眼宋夫人,
“你也觉出来了?”
“是啊……菲儿要是这么大了,估计也该像这模样了吧……”
说着,她又忍不住抹起了泪。
芳儿睁着大眼睛,迷茫地问,
“姐姐?怎么可能?娘,你大概是思虑过度吧。”
她见宋夫人依旧泪眼汪汪,忙岔开话题,
“哎,我哥呢?”
“你大哥最近忙着钱庄的生意,再加上漕帮那件麻烦事,都快忙不过来了,你呀有空帮帮你大哥。”
芳儿撇撇嘴,
“爹爹不是不愿意我插手生意吗?再说,芳儿还要忙报社的事情呢!”
“整天不务正业,你以为开个报社那么简单吗?那新文学运动在北平城还一波三折呢,你以为那么容易改变城里根深蒂固的思想吗?你呀,小心别惹了祸!”
宋礼仁无奈地摇摇头,看着那幅画,心中深埋的丧女之痛又被牵起,若菲儿在身边,也许他也不至于操心那么多了。
宋晓芳不谙世事,对她爹的话可不屑一顾,她内心蠢蠢欲动的青春理想,早已生根发芽,等待着蔓延生长。
“哎,对了,二哥呢?这么晚他不会又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吧…”
芳儿这才想起来。这个二哥虽然不争气,但对她这个妹妹,多年在这片宅院里成长起来,感情还是极好的。
“你那个二哥,天天就知道鬼混,现在又看不见人影儿了。”宋礼仁提起这个儿子,便怒火冲天。
“还不是你那姨太太,天天晚上非得唱戏!”宋夫人在旁边揶揄了一句。
宋礼仁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这时,一阵女子唱戏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至厅内,
“你看,你看,这开嗓子也别在家里吵人啊!”
宋太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宋礼仁只得叹口气,芳儿冲他吐了吐舌头。
父女二人都知道宋太太与二姨太太之间的嫌隙,既不敢多问,也不愿多言……
宋家二姨太太在自己居住的院子穿着一身素青戏袍,甩起水袖的架势,绝对是个花旦的角儿。
她平素常在戏班练习,腔调倒是极正宗的,还有些昆腔的味道。
二姨太太声线柔美,以“柔”贯穿腔调的起承转合,声音婉转细腻,这一首《金玉奴》倒真入了戏。
她正在自己的小院中挪转着身子,衣袖长舞,忽见宋书涵神色匆匆,小心翼翼走进院子,迅疾地跑进了他的房间。
二姨太太拖着戏服悄悄跟在后面,见他正偷摸地将手中一个包裹里的东西往卧榻的隔板内放。
隔板内,金光璀璨,许多珍奇珠宝被他私藏于此。
二姨太太走进去,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这,这不会是……丢失的那批金饰吗?怎么…怎么跑到你手里了?”
宋书涵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
“娘,小声点,小声点!”
“你…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二姨太太可紧张地要命。
“哎,这几天在码头帮忙理货,正巧被我拿到贼赃。”
“什么?是你干的?你怎么能干这样有损宋家的事?你爹知道了,你还有好日子吗?”二姨太太急得直甩着水袖拍打他。
“哎,哎,娘,你先听我说,我一个人能掉包那批货吗?对我有什么好处?只不过借着这事儿,正好被我抓到对付宋书文的契机。”
“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讲。这批金饰,是从那几个长工手里拿的。那名被漕帮诬陷的长工,已经被我跟吴少爷收买了。他给我盯着漕帮码头的一举一动,把这事儿啊就扣在漕帮脑袋上,反正吴老板早就对我爹恨之入骨了,这次啊,他们也想搞个鹬蚌相争。”
宋书涵狠狠地说着,目光透着得意。
“哎呦呦,你不是跟那个吴少爷交好吗?还不跟他说说,别给宋家惹麻烦。”
二姨太太可有些慌了神,怕惹祸上身。
“码头我都摆平了,现在宋书文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漕帮头上,但漕帮肯定不背这锅啊?所以啊,咱娘俩就静观其变。爹不是看重宋书文吗?就让他去想办法,看他能有多大能耐!”
“这样也好,让这不可一世的宋大少爷尝尝教训!”
二姨太太冷厉说道,声音还带着点戏腔,与宋书涵母子二人阴邪地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