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大宅内。
胡一峰眉头紧皱,与胡秋玉坐在书房。
“这批金饰居然是赝品,确实匪夷所思。”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命人将长江支流下游、淮河上游口,京杭运河中流里三大关口都仔细严查,包括一些临时的渡口,以及这批货所有经手的人,全部确证一下。”
胡秋玉沉稳一笑,仿佛整件事依旧在掌控之中。
胡一峰点点头,深深思索了一番,忽然道,
“明天叫参与这批货的人都到码头来,我要亲自盘问。”
“看来爹很担心此事?”
“不错,宋家和胡家是什么人?居然有人敢在我们两家头上动土,这要是不弄清楚,以后咱漕帮还怎么在这些老板间周旋?”
胡一峰捋了捋胡须,眸中深邃透着世故。
“好的,爹,我这就去办。”胡秋玉自然明了,起身便要走出门外。
“等一下。”胡一峰忽然叫住他,缓然一笑,
“今天又在宋家受气了?宋家的人又跟你打架了?”
胡秋玉叹了口气,
“这宋家的二少爷看来是跟我杠上了。但儿子也不怕,宋家要是想把咱胡家漕帮踩在脚下,恐怕还要看看够不够这个能耐。”
胡一峰欣慰地一笑,
“宋家财雄势大,但若想动我们漕帮,还得看我胡爷答不答应。秋玉,你先去忙吧,明日宴请宋老板,你好好准备准备,让宋老板也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鸿门宴!”
说罢,他拿起一根长烟杆,放在口中,悠然吹出袅袅烟气,透着对江湖商界的洞练与深沉。
…
晨间的阳光既白于天际,偶有阴云遮挡,寒风依旧凌冽地拂过地面黄土,将宣曲城笼罩在萧索之中。
漕运码头却如往常一般风尘仆仆。
胡一峰带着胡秋玉来到漕运码头的渡口,好几个佣仃和船卒已经候在那里,由漕帮水陆分堂的堂主带领,等着胡一峰的到来。
胡秋玉冲那堂主唤道,
“丁叔,人都到齐了吗?”
这人是漕帮海陆堂口的堂主,人人唤他丁叔,他早年帮着胡一峰平定了许多漕运纷争,可以说在码头是万人之上,连胡秋玉也要敬他三分。
“少爷,咱们漕帮在几个渡口负责这批货的人都在这儿了。”
胡一峰目光一扫,望了望这帮工人。这些人布衣褴褛,都是些粗莽汉子,有的是码头的搬运工,有的是在船舱看货的,有的则是渡口调剂货物中转的。
“那批金饰你们都见过吗?”
“爷,这批货我们都是按漕运流程走的,也就是开箱验货的时候看过一眼,谁也没动过啊。”
胡一峰望了一眼说话的佣仃,是负责转运调货的,
他问,“这货经了几个转渡口,你确保没事?”
“爷,我们都是严格按规矩来走。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也就是查点的官员和工人会有变化。”
胡一峰皱眉问丁叔道,
“丁爷,最近咱们渡口有新换的工人吗?”
“爷,现在多事之秋,难免会有工人迭代,但咱漕帮的规矩应该没人敢违背。不过…”
丁叔说着一半,忽然犹豫了一下。
“不过什么?”胡一峰问道。
“最近省道的官员流动,渡口难免要疏通关系,所以关卡很严,才会让这批货耽搁了一段时间。”
胡一峰锐利的目光一闪,
“丁爷,查一下这批货是在哪个渡口耽搁了?看看那个地方有何异动?”
“爷,正查着了。哦对了,最近漕运河海两路之所以总有路障,耽搁时辰,最近刚刚得知,好像有一只新的漕运队伍悄悄过河。”
“什么?有这等事?好好弄清楚,看看是谁在我们漕帮的地界撒野?”
胡一峰眉头一皱,知此事错综复杂,于是交代好丁叔,正欲离开码头,胡秋玉忽然添了一句,
“对了,丁叔,码头新换的工人也都查查底细,别让人钻了空子。”
胡一峰欣然看了一眼胡秋玉,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你与丁叔好好查一下这件事。宋礼仁那边一定会拿这件事为难我漕帮,先找个托辞,看看到底是哪里出的岔子?还有漕运口那些打通的官吏,有没有异动?”
胡秋玉点头应允。
…
宋府大宅内。
宋晓芳换了一件绸绒软缎制成的上衣长袄,浅粉若初生之桃花,下身一件墨红色百褶裙,满满的少女感又拼接着几分时尚。
“芳儿,你打扮那么漂亮,是要去哪儿啊?”宋书文笑着迎上去。
“哥,你们不是要去胡府赴宴吗?我也要去!”
“这孩子,哪儿都有你的事。有机会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年纪不小了,让你娘给找个亲事。”
“什么?才不要呢!胡家不是家宴吗?那芳儿去又如何?”宋晓芳摇摇头。
“哎,也罢,你正好去见见世面。”
宋礼仁无奈地摇摇头,
“对了,文儿,云老板那批货有眉目了吗?”他接着问道。
“派去金坊的人还没回信儿,现在只知道这批货在漕运的几个渡口都有耽搁,从宣曲城的码头送到金行的路途也没有什么异样,老管家也说,送货来的人,还是胡家那几个工人。”
宋礼仁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又问道,
“现在云老板怎么说?”
“云老板也知道这事儿跟爹没什么关系,但是平白损失了银票和货物,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宋礼仁无奈地一笑,
“那便让云老板等等吧。想来这是漕运口的事儿,胡一峰整日耀武扬威,不知这回又招惹了谁…”
“哦对了,这样一说刚想起来,听老管家说,运货的工人小声议论,说胡一峰在别的城中想抢商帮龙头的位置没有得逞,漕帮上下人心不一,运河口还出了个神秘的货运船只…”
“哦?”宋礼仁目光一炯,冷笑着说道,
“胡一峰看来是遇到敌手了,难怪会这么急着拉拢咱们钱庄?这宴无好宴,文儿,涵儿,你们好好准备一下…”
宋礼仁曾经也是在官场历经了许多争权夺利的,又遭遇蒙冤受贬的奇耻大辱,这样的沧桑浮沉让他对人世更添了通透。
他又深思一下,缓缓说道,
“最近京师一片混乱,南北各城各有各的想法,有要恢复旧制的,鼓励复辟的,还有要改朝换代,推行新知的。如此动荡只会引起更多商界纷争,书文,你可要小心应对。”
宋书文答应着,便离开去忙钱庄的事儿。
前厅只剩下宋老爷和宋夫人,宋礼仁忽然深深叹口气了。
“老爷,你似乎有什么难解之事?”
“我本来都想退休了。只是如今这格局,商派斗争只会愈演愈烈,鱼龙混杂之下,我怕书文这孩子应对不来啊!…”
他一心培养宋书文,但他虽然文才确实不遑多让,但终究少些心机,只怕与三教九流的老江湖打交道,容易吃得大亏。
“这江湖的泥潭可是深不见底,入得出不得…”这是他与叶老聊天时常说的话。
他举起茶杯,轻轻品了口茶,其中的甘甜与苦涩交织在一起,让他对钱庄未来的生意和宋氏一家的生活担起了忧。
如果宋书涵这孩子争气,也会给他减了很多负担。
他望着清澈的茶底,从前的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菲儿那倔强的模样和悲凉的哀嚎隐隐浮现在心头。
“菲儿…”宋礼仁低声唤着这个可能已经埋骨他乡的女儿,顿时有些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