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阁内。
胡一峰是江湖人,所以客堂也是一派江湖气息。墙上挂了一周吊马灯闪着光,刀枪剑戟立于一侧的架上,假山在小池内流淌着明澈的清泉,酒香氤氲在空气中播撒着“醉饮三千”的怅往,颇有豪气干云的江湖气。
龙爷示意五姑娘,五姑娘起身,将胡家的话题扯开,
“这一次受胡爷邀请来南宣城,有幸结识了宋家。宋少爷,你管着钱庄大小生意,以后五姑娘还要跟你多请教呢。”
“五姑娘客气了。五姑娘在无渊城的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声名远播,三教九流人人敬重,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呢。”
“大少爷过奖了。也就是些妇道人家的胭脂香粉,哪里能跟宋家的大买卖媲美。”
宋晓芳仿佛也明白二人在闲扯,故意插嘴道,
“哎,哥,这姐姐的香粉真是了得,南宣城上下根本没有!这香粉要是咱们城里的名媛太太们看了,必定爱不释手。”
“是吗?钱庄倒是也涉及些绸缎服装的生意,若有这独树一帜的香粉,想来也增色不少。”
“胡少爷,你们漕帮在无渊城应该见识过吧?”
芳儿正坐在胡秋玉身旁,小声问道。
胡少爷听着宋晓芳娇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回答,
“哦……是啊……五姑娘在无渊城确实厉害得紧……宋小姐若喜欢这香粉,漕帮倒愿意为你效劳。”
就这样,几个年轻人攀谈了起来。
胡雪晴本来一直仔细欣赏着宋书文的落落大方,却忽然见他们聊在一起,心下不悦。
她咳嗽一声,打断几个人的对话。
她在宋书文身边娇媚地说,
“宋少爷,这府里的菜都上齐了,赶紧吃吧。你看你喜欢哪一个?”说着,便要给他夹菜。
“哦,胡小姐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宋书文对胡小姐的热情有些尴尬。
“宋少爷,这可是我让鸿运饭庄给我推荐的今年冬天最新款式的菜款,你都没吃过呢。”
说着,已经迅疾夹了几个菜放入宋书文面前的碟碗。
宋晓芳没好气地说道,
“呦,这么跋扈的大小姐,今天改了性了?大哥,你可得小心点……”
胡小姐瞥了一眼宋晓芳,
“今日本小姐招待的,不是没事就爱写个诗开个报社的闲人,有些人啊,最好少说点话。”
说完,她又一脸温柔地看着宋书文,
“大少爷,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宋书文一脸尴尬地举起筷子吃了一口,柔声细语地赞道,
“胡小姐准备的菜肴的确不错。”
“那可不?都是本小姐平素最爱吃的。”
胡小姐一脸骄傲。芳儿撇撇嘴,
“哎,这满院香飘飘的菜肴,也抵不过胡小姐身上浓艳艳的香粉气。哎,姐姐,这是你的香粉吧?果然庸脂俗粉也立刻不一般了。”
五姑娘掩嘴轻笑,胡小姐冷眉横了起来,
“哼,我胡家设宴,请的是宋老板和宋少爷,可没请娇滴滴的大小姐。”
说罢,她拿起酒壶给宋书文斟上,然后酒壶一斜,几滴酒水洒在宋晓芳的衣襟上。
“喂,你干什么?”
两个女孩又要争执起来,胡一峰也有些尴尬,
“晴儿,不许对客人无礼!”
“是啊,宋胡两家几个晚辈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书文,书涵,芳儿,替爹好好敬一下胡少爷和胡小姐。”宋礼仁也出面化解了干戈。
于是,又一阵觥筹交错,浓烈的酒杯中却焕发着年轻人对青春与向上生长的渴望,以及那隐隐牵动的男欢女爱。
两家之长也在讨论生意的事儿,胡一峰忽然拉下脸,
“宋爷,这批货出了事儿我漕运口必然鼎力相助,但若没有结果,我漕运可不担这笔损失。不仅仅这批货,如今货品运输风险愈来愈多,我正想跟宋老爷商量,谁若想保护货品不受损失,就付担保费。”
“胡爷,赝品的事儿还没解决,又变相抬价?”
宋礼仁冷哼一声。
这时,胡府的家丁忽然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工人走了进来,
“爷,人找到了。”
胡府的家丁拖着这工人来到宴席之上,只见那人浑身哆哆嗦嗦,破烂的衣衫隐然透着几道血痕,面目土灰。
“这是怎么回事?”胡一峰故意问道。
“爷,就是这个人,把那批金饰给换了。”
“什么?!”宴席上的人都震惊了,胡一峰对胡秋玉使个眼色。
胡秋玉站起身来,仿若惊讶地一看,
“这不是宋家的长工吗?”
宋礼仁心中立刻明白了,“哼,这老狐狸,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问宋书文,“宋府的长工都由宋家管家看管,怎么会在码头。书文,你去看看。”
宋书文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见他眼神闪躲,便知其中有事。
“这人似乎在金行收货时见过…你来宋府多久了?”
“我……小的来宋府做长工才两个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一峰板着脸问道。
胡秋玉回答,
“爹,胡家今日在码头查实赝品一事,忽然看见这人鬼鬼祟祟,结果居然搜到一袋金饰,后来核验了一下,应该就是那批货无疑。”
胡一峰摸摸胡子,又举起烟袋,吹了口得意的雾气,
“宋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宋礼仁也毫不客气,“这批货足足三箱,这区区一个小工,又如何窃得?又能藏在何处?既然抓了人,货在哪里?”
“这人一个人怎么盗的了?他带着一块搬运的那几个工人一起,另外几个工人也都招了。”胡府的下人也随着胡家人的秉性,嚣张惯了。
宋书文微笑着站起,非常礼貌地冲胡老爷点头道,
“胡爷,宋家为赝品的事也仔细彻查,我宋家在码头的人已经确认,这批货因为耽搁时间太长,一上了码头立刻就被运了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包,只怕不是几个小小的长工能做到的。”
那长工忽然跪地,痛哭流涕,
“冤枉啊,宋少爷。我们几个只是从那批货里面取了一些,想添补家用。这两箱货的事真跟我们无关啊。”
“胡老板,你的人查清楚了吗?我们宋府的人,断不可能监守自盗,坏了我宋家的生意!”
宋礼仁顺势怒拍桌案,大有咄咄逼人的姿态。
其实漕运里有些年头长的工人甚至管家,顺手带点货品收作私用,这些老江湖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如今却为胡一峰找了由头。
胡一峰听了冷哼一声,
“宋老板,你这么说,你的人私吞货品,无视漕帮规矩,莫非还是我冤枉了宋家的人不成?”
宋礼仁神色淡定,强势说道,
“宋府的人,没守宋府的规矩,自然由宋府处置,但不允许别人胡乱栽赃。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尽管大胆地说,一切有我宋礼仁担着!”
“宋…宋老板,胡爷的人抓了我一家老小,非要逼我说出拿了这金饰。宋少爷,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您可救救我啊。”
宋礼仁将手中酒杯“啪”一声摔在地上,青瓷稀碎,
“胡爷,你这批货出了岔子,便抓了我的人屈打成招是何道理?”
“宋老爷的意思是,我漕帮把你的货弄没的?”
两个人一下翻了脸,两人站起怒目而视,整个厅内剑拔弩张起来。
芳儿悄悄拽了拽宋书文的衣袖,“哥,这是怎么了?”
宋书文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胡雪晴更是一脸惊怒,她心中憧憬的一场美好宴席就这样被破坏了。
“岂有此理!到了我胡府,这般横蛮,真不把我们放眼里?”
她从院内一排武器中抽出一支长枪,直飞出去,硬生生插在那名下人面前的地上,把他吓得惊慌失措。
胡秋玉招了招手,胡府的家丁们已经持着刀枪棍棒冲入厅堂门口。
一场原本谈笑风生的宴席,此时却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与江湖谋略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