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有些激动，“这是师父生前占的最后一卦，你如何得知？”

　　陆长歌不说话。

　　老者细细打量她，看着她的年龄，还有那不合理的熟悉感，思考过后恍然大悟。

　　“是你！你就是师父卦象中的那个女婴，得之可得天下。”

　　“正是，想不到与您还有这样的缘分。”

　　“天意，这是天意。”老者喃喃道。“既可得天下，何须为他人性命而万里奔波呢？在中原安享权势之巅的生活便罢了。”

　　陆长歌摇摇头，“这得天下的预言，于我而言，不过是命运的枷锁罢了。长歌以为，这天下间，有远比所谓权势更重要的东西。”

　　这所谓预言，带给她的，是家破人亡，是认贼作父，是二十年孤寂的生活。

　　老者有些动容，

　　陆长歌即刻跪在地上，“大师，人的宿命如何，难道所谓卦象真的会应验吗？”

　　大师缓缓起身：“所谓卦象，有时不过是天命或者人为的借口罢了。有时候之所以应验，并不是因为它是真的，而是你相信它是真的，于是它就真的成为了你的宿命。心不动，万物皆不动。”

　　说罢转过身去，“去吧，宿命是否应验，往往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的所作所为，有时也不过徒劳罢了。就如同你们众人想要守卫山河百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你们五人前来，他日也许有如那冬日的花朵，尽数凋零。”

　　陆长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良久，慕千城终于扶起她。

　　师父因这卦象而死，不曾想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这个女子。都是受宿命桎梏的可怜人。

　　师父，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老者沉思良久，开口道：“我与你们，宿缘深厚，既如此，可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我身后二十里，即是一片雪原，雪原上的风雪，比你们方才过来的平原上的风雪要大得多，寒玉海棠就在那里，能不能摘到，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慕千城抱拳道：“大师大恩，晚辈深感于心。”

　　大师闭上眼，“不必了，去吧。”

　　几人不等片刻，便前往雪原。介无痕不能再受寒气，便留在了屋内。

　　“乱世芸芸，草木无情，欲护山河，必以血偿。”年逾百岁的老者喃喃道。

　　这里的风雪比方才大两倍不止，睁不开眼睛，人也几乎要被吹走，几个人牢牢地互相抓着手，奋力寻找着。除了风雪，便是刺骨的寒意。眼见的皆是纯白色，白得发亮，白得发晕。

　　终于，几朵坚挺于风雪中的花儿在雪原上摇曳。颜色各异，有淡粉色，淡紫色，甚至有透明的一朵，花瓣和叶子都是透明。

　　其余的都是刚长出叶子，只有一朵长在雪原边上的，已经结了花骨朵。

　　“这一株只剩两年便可开花，对无痕哥哥是最有利的。”小离高声道。

　　但这一朵长在边上，一旦失足，下面便是深渊，且四周都是冻得坚硬的冰石，根本爬不上来也抓不住。

　　“我去。”苏月喊道。只要拿到花，介无痕就可以活下去，希望近在眼前，她一定不会放弃。

　　大家紧张的叮嘱她：“苏月，小心啊。”

　　苏月艰难的爬过去，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几乎已经无法伸展了。她离那株花越来越近，用尽所有的力气，差一点点就够到了。

　　她蓦然想起多年前在帝都城内，偶然撞入介无痕怀里的那一刹，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源自那时。她一个人活在世上，虽无忧无虑，却也孤独寂寞，偶有三五好友，也不过泛泛之交。想人来世上一趟，若就这样一个人无声地来，又无声地走，该是何等悲凉。

　　她遇到了陆长歌，那个在她面前没有一丝骄矜架子的公主，第一次知道她是公主，原也惊讶得很。但长久的相处中，二人早已是知己。一同游玩，一同谈天说地，一同比武练剑。得友如此，亦复何求。

　　后来她遇到了介无痕，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所谓心动。在那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谁。更没想过要和谁过一辈子。白驹过隙般的二十多年里，她第一次觉得人世美好，岁月温柔。

　　即使那个人心里并没有她。但有这一次，人生也不算白过。

　　-

　　那朵寒玉海棠就在眼前。

　　终于摘到了！

　　可就在她转头欣喜地回望大家时，身子一滑，整个人从边上倒下去，下面即是深渊。她紧紧握住花儿，然后本能地想抓住崖边的石头，可那是坚硬的冰石，光滑无比，根本无法抓住。

　　千钧一发，陆长歌上前抓住了苏月的手，然后慕千城抓住了陆长歌的腿，墨风也上前抓住了慕千城的腿，另一只手抓着崖边上一棵光秃秃的树，小离也在一旁帮忙抓着慕千城。

　　大家的手几乎要被冻掉一样的疼。

　　“长歌，你快放开我，拿着药回去救无痕，放开我，否则你们也会掉下去的。”苏月拼尽全力呼喊着。

　　“你说什么胡话，我告诉你，我们不会让无痕死，也不会让你死。”陆长歌大声喝道。

　　慕千城和墨风运足了内力，几人一起用力，终于，一切都有惊无险。

　　当苏月带着寒玉海棠站在介无痕面前时，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她的额头，脸颊，都被擦伤，冻伤。尤其是手，红肿甚至发紫。

　　介无痕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一把抓住苏月的手，“对不起苏月，你受苦了。”然后看着身后同样伤痕累累的几人，“谢谢大家，谢谢。”

　　几人回之以微笑。比起失去介无痕，这点伤痛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大师看到后笑着点点头，“世人勾心斗角，你们如此真心相待，实在难能可贵，万不可辜负才好。”

　　几人对视着笑笑，“多谢大师。”

　　大师留他们小住，几人并没有推辞，一来可以养伤休息，二来陆长歌与大师极为投缘，畅谈甚欢。

　　半个月后，几人告辞大师，南归云州。

　　临行前，大师还给了小离几本医书，“你有慧根，此书是老朽毕生所学写成的，与你相识也算机缘巧合，望你潜心学习，加以实践，仁心待人，仁术医人。”

　　“多谢大师。”

　　为了心中所愿而走这一遭，人世间，没有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