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溪只被允准带两个贴身丫头,其他一概不准带。
于是她把小池换下,换了两个会武的丫头。她们都有不错的武艺,可以应对突发情况。
晏秋申倒是准备齐全,女子衣饰什么全都有,并把她安排在了他的侧院,便于随时传唤,简直把她当丫头。
易清溪可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做这做那,晏秋申也知道她的性子,没有吩咐过,只是总喊她坐在他房里,行使陪伴的职责。
房内,晏秋申躺在床上喝药。吃过内服的,还要解开衣裳换伤药。
每当这个时候,易清溪想要出去,他就扯着阴冷的笑,“这是在祯王府,我若是动起粗来,没人来得及救你。”
于是,她只坐在窗下打开窗户,无聊地看着窗外一株荷花玉兰,想着外面的情形,想着自家兄长和游不至。
如此过了两天,他都表现得很正常。
直到今日,又到他换药的时候。下人刚为他解开衣裳,他突然发作,一把推开他,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下人惶惶跪地,根本不敢动。
最美的花也最致命,晏秋申便是这样一个人。容颜俊美,嗓音靡丽,说出的话却是催命符,“不出去?看来都不怕死啊。”
话落,下人的身体砰地砸在门上,狂吐鲜血。易清溪目瞪口呆,来不及阻止,赶忙急步走到他床边,“你又在发什么疯?!”
另外的下人连滚带爬把那吐血的同伴带走,全部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晏秋申赤脚站在地上,胸膛半敞,伤口正在心脏的位置,此时已经崩开,鲜血顺着胸膛滴下,沾湿了衣袍,又滴在他苍白的脚背。
易清溪站在他身前,显得很娇小。
晏秋申在她的注视下,修长的手指靠近伤口,嘴角缓缓上扬,猛地按上去用力搅动。
胸口顿时变得血肉模糊,他却仿佛一点都不痛,嘴角始终上扬。
易清溪脑袋嗡一下,瞬间有些发晕,几乎要站立不住。这场景让她猛然想起荆山上那团团血肉,以及腻滑的蛇身,仿佛此刻仍在身上扭动。
指尖用力掐住掌心,定了定神,想缓和那急促的喘息,却终究无法控制地模糊了双眼。
晏秋申满意地笑了,抽出血淋淋的手指,随意拢了拢散开的衣袍,声音一如三年前,仿佛恶鬼低语,“别再假装坚强了,你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带来的伤痛。不要想着忘记,明白吗?”
她颤抖着嗓音,“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逼着她非要记得当日的情形。
他只是冷哼,俯身凑近她,轻声发问,“你那两个丫鬟在我书房乱翻,有找到什么吗?”
易清溪心里一惊,瞬间忘记了流眼泪,“什么?”
因游不至始终查不到他的罪证,她便借着来到祯王府的机会,让丫头去探探他的书房。
若一切真的只是晏秋申自己乱传流言,虚张声势,那她也将忘记三年前荆山上发生的事,和他之间就此了断。
没想到,他竟发现了!
被水洗过的眼睛澄澈无比,一滴泪还挂在眼睫。晏秋申微微眯眼,“这里动静不对,她们应该会第一时间赶回来,你说怎么还没回来?”
他继续恐吓,“怎么就是学不乖呢?这次是你主动把她们送到我眼前。你想想,该怎么做我才会放过她们?”
“呵呵,”他笑了两声坐回床上,命令道:“过来帮我换药。”
易清溪没有动,在思考着什么。
晏秋申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你想出去去看看?担心我骗你?那就去吧。那个老不死的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到那时,你就没有交易的机会了,想要赌一把吗?”
五指收拢又放开,如此反复几次。
真不应该把她们带进来,更不应该让她们去翻他的书房,如此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牵连了。
晏秋申针对的人是她,她不应该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祯王府,哪就这么容易让她找到罪证?
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不敢去赌。
卷起袖子用一旁的水为他清洗伤口,随后上药,再用绷带缠住。
她从没做过这种事,更何况他挑起了她的心理阴影,神思不属,还担心着两个丫头的安危。
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好就怪了。
晏秋申握住她颤抖的手指,惊得她猛地挣开。退离几步,看了两眼勉强包好的伤口,“世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上次你为了几个仆俾可以做到那个地步,不知这次你又愿意做到那一步?”
“如果我说,让你脱了衣服躺上去……”
她猛然抬头,不再是予取予求的柔顺姿态,眼里又露出那种柔韧不屈如同烈焰的光芒,“世子殿下,你很想要我杀了你吗?”
晏秋申眼眸加深,嘴角笑意扩大,“你敢杀我吗?”
她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敢。”
她表现仿佛取悦了他,他笑得越加欢畅,如同花朵一层一层徐徐展开,美得不分男女。
“我知道你敢,但是你不会。就像那天晚上的刺客,你的未来夫君一样。”
易清溪眼皮一跳,那件事根本没有证据,所以她并不需要担心晏秋申知道刺客的身份。
“世子殿下,如果你一定要把所有人的性命当做玩具,我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或许心中也深藏苦痛,所以你见不得我跨过它,忘记它。因为,你无法忘却,时刻饱尝痛苦,所以想要把我也变成你这样,是吗?”
晏秋申已经没了笑容,阴郁阴暗慢慢显露。他的眼神似毒蛇,丝丝杀意涌现,随时都可能用毒牙咬上她。
易清溪定定地站着,这一刻,她抛却了所有顾虑,显露她的真实。
“你就像个无法解决问题就只能到处发泄的幼稚孩童,整日仗着权势发着脾气,真是个可悲的疯子!”
她迈开脚步,一步步上前,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晏秋申没有挣扎,他步步后退,躺倒在床上,那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她。
易清溪压在他身上,眼里是燎原烈焰,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沁出血来。她目光触上湿迹扩大的纱布,放开手直起身,声音平静,“冒犯了,世子殿下。”
他躺在床上,衣襟散开,还一副虚弱的样子,的确像是被冒犯了。
他看着易清溪,突地笑了一声,随即笑声渐大,“易清溪,我给你机会你都下不了手。为什么总是这么心软?总有一日,你会死在这上面。”
她问,“如果你想死,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晏秋申没去管身上的伤口,“自己杀自己,多没意思。”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名声毁掉,让世人都以为你恶贯满盈,等待着某日有位正义之士来惩奸除恶?”
“何必这么折腾自己,无论发生过什么,好好活着不好吗?”她拧了湿布巾,再次帮他换药。
晏秋申坐起来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你又为什么要折腾自己,把所有的尖锐全部隐藏?难道不是因为易家女必须要谨言慎行,贤良淑德,做高门贵女的榜样?”
“我记得你十三岁以前,还不是这副乖乖女的模样。那个时候,你还把李阙揍了一顿,不是吗?”
易清溪没有说话,默默做事。反倒是晏秋申一直在说。真奇怪,你死我活的两个人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知己好友。
为他重新包好了伤口,她问,“你没有把我的丫头怎么样,对不对?”
晏秋申自己拢好衣裳,“当然没有,只是吓你罢了。”
他凝神看她半晌,示意她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她迟疑地走上前,晏秋申轻声道:“老东西的书房有个密室,东面墙角的位置有个暗阁,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至于密室怎么开,或许那晚那个刺客会知道。”
“提醒你一句,老东西的书房可不像我的守卫那么松散。要想进去,得先想想出不出得来。”
易清溪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晏秋申也没问。他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别这么容易心软,待你知道了那个秘密,恐怕更加对我下不了手吧?”
易清溪不置可否,转身去门外叫了仆俾,祯王也亲自过来查看了晏秋申的伤势。
两个丫头都顺利回来,易清溪悄悄问了她们情况。确实被人现场逮住,不过很快被放了。
许是易清溪力气小,他的脖子没留下痕迹,也省得她编瞎话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