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府。
在游不至说有人或许有线索时，下人来报，“将军，公子，李家五房小姐求见。”
李语？
看了一眼游不至，“带她来书房。”
仆人道：“她还押了一个人。”
易初深问是谁，他说不知。他和游不至交换眼神，“让她带过来。”
李语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笑着的，可现在却没了笑脸，眼睛还有些肿，整个人略显憔悴，和他们这两个整夜没睡的人状态差不多。
见到游不至也在，没有诧异，勉强扬起一个礼貌笑脸。“想来你们都在为易姐姐着急，我也不说废话，先问问她吧。”
她指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十五六岁。被绑住丢在地上，头发散乱，露出的肌肤有不少擦伤。垂着头，一言不发，不大像会配合的人。
易初深当先发问，眯起眼睛，“你说她和阿溪失踪有关？她又是谁？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们凭什么信你？”
游不至紧紧盯着那女子良久，而后看向李语。
李语笑容有些发苦，才牵起唇角就又垂下，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但她的眼神很坚定，她看着地上的女子，“她叫春儿，是婉月公主的贴身丫头。”
只这么一句，就让二人变了脸色，她竟把婉月公主的贴身丫头押了过来。
“但同时，她也是千秋堂安插的奸细。”
“我不是！”听到这里，春儿激动起来，“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故意陷害我！”
春儿万万没想到，她潜伏多年，竟然被李语看破身份。
时间回到今早，她正伺候晏秋玉用早膳，李语过来就说她是千秋堂奸细，并拿出了详细的证据。
那些证据，都是她通过晏秋玉搜集的信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放到某处据点，竟然全都被她截获了。
那一刻的震惊慌张无法形容，她立即反口说李语污蔑，她才是公主府的内鬼。
一定是知道了公主怀疑她，所以想找个替死鬼。
“证据确凿，公主殿下只要稍微查查，就知道是真是假。你每次假借公主的名义去办私事，原来就是这样的私事啊？”
那天从公主府走后，在南市吃馄饨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有人跟踪。想借她转移视线是真，但她绝没有污蔑。
其实早在两年前她就知道了春儿的真实身份，也算是无巧不成书。
三年前，她在李家还没有什么话语权。
于是，她想到必须要有强力外援，晏秋玉是个很好的人选。得知晏秋玉讨厌易清溪，就投其所好，做了不少为难她的事，成功获得了晏秋玉的信任。
她也借着晏秋玉的势，一步步提高自己在李家的地位。后来，易清溪离开陌都，她只能从别处讨好晏秋玉，效果并不怎么好。
直到两年前，她宣布婚事自主，惊掉了众人的眼球，日子也变得艰难许多。
她必须要得到晏秋玉全身心的信任，奈何她身边还有个春儿。
春儿是晏秋玉的心腹，讨论什么事情她都在场，有时也会听取她的意见。
李语觉得，有必要除掉她。
然后，她展开了调查，极有耐心地派人跟踪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
春儿也想不到有人会这么有耐性来盯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然后就被李语发现了端倪。
李语不知道千秋堂安排这么一步棋想做什么，从头到尾也只是探听消息而已。
所以，虽然觉得应该上报官府，但是她选择了隐瞒。留着她，或许哪一日能派得上更大的用场，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千秋堂是人人都深恶痛绝的存在，何况她一国公主竟被他们当傻子骗，更加恨不得把春儿千刀万剐！
李语劝住了晏秋玉想要千刀万剐的心，并以会丢皇家脸面为由让她不要声张。并言，自己可以为她分忧，完美解决此事。
经过这一遭，晏秋玉更加信任李语，便把春儿交给了她来处理。
然后，李语就把她带来了易府。
其实春儿并没有参与易清溪的事，李语之所以觉得她会知道，是因为她发现千秋堂在陌都不止布置了她一个眼线，直接建立了一个情报网。
春儿还在试图挣扎，揭了李语屡屡陷害易清溪的老底，包括这次祯王世子的事都是她促成的。
易初深和游不至越听，脸色越难看，原来害人的手段竟有这么多！
易初深豁然站起，带倒了茶水，“李语！”
李语捏紧手心，眼看着茶水一滴滴流到地面。而后才掏出帕子不紧不慢按在小几上。
她垂眼盯着帕子慢慢被茶水浸湿，眼睑低垂。她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资格说，也不可能和她做朋友，永远不可能。
她想起五年前的事，那时她们都还小。易清溪十三，她十二。
四大世家互通有无，经常串门。
李家那时还没有女子出头的情况，李语作为五房独女仍旧不受宠，总是被人欺负。二房的李阙更是，直接把她当丫头对待。
易清溪受邀去宴会，因不耐应付，还有些小孩心性，四处乱走迷了路。两个丫头年纪也小，一个去找路，一个陪着她。
当时正想找个人问问，却看见李阙正在欺负李语，将她踹倒在地像是踢一条小狗。
易清溪哪里看得过去，当即借着冲过去的势头撞开他，他没防备，重心不稳摔了个屁股墩。
她挡在李语面前，嗓音稍显稚嫩，“你是谁，为何要打她？”
李语沾了一身尘土，身上哪哪儿都痛，蜷缩在地上看挡在她身前的少女，一身绫罗粉雕玉琢。
李阙气急败坏，从地上起来，不开口，扬手就要打她。
那时候的易清溪，还不是后来那样端庄贤淑。没有乖乖任打，抬脚踢他胯间，痛得他嗷嗷叫。
趁此机会，她蹲下身牵起李语，“我们走，我带你去找人主持公道。”
她的小手柔嫩，也不嫌她身上脏，见她没有反应，抱了抱她，“别怕。”
李家的人没能为她主持公道，这个陌生的少女却说要讨公道。李语靠着她柔软的身子，低声啜泣。
当时院中还没人，李阙一倒下唰唰窜出好些伺候的仆俾，凶神恶煞。
丫头张开双臂阻拦，“我家小姐可是三皇子妃的妹妹，易家嫡女，你们敢对她不敬！”
三皇子妃的妹妹，易家嫡女？易清溪？
李阙认真看了看她身上的衣饰，“就算你是易清溪，也不能平白无故打我。小丫头，我若有个好歹，三皇子妃都护不住你！”
“谁打你了，分明是你在打人！欺负弱女子还如此嚣张，真是败坏李家名声！”
“她是我李家的东西，我想打就打了。”
李家的东西？
易清溪听得刺耳，低头问李语，“你是李家的人吗？”
李语说她是李阙的妹妹，易清溪当即怒不可遏，“她是李家小姐，是你妹妹，说什么李家的东西，你还把她打成这样！有没有人性？！”
“注定要伺候人的贱丫头，打死了也没人说什么！”
这是什么冷血毒蛇，易清溪气得发抖，冲上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因为矮过他，还是跳起来打的。
“你简直……”
想要骂人，她又骂不出来，扑上去又抓又挠。这一架，打得很不好看。
此事闹得参加宴会的人全都知道了，最后李家的人逼着李阙道歉，并承诺好好管教。
易清溪也知道了李家对待女子的态度，还悄悄对李语说，“那是他们的想法，你不能也这样想，会变蠢的。你比李阙聪明多了，将来一定可以把他踩在脚下。”
在这天之后，易清溪举办宴会，还特地给她下帖子，让她的生活变得好过许多。
李语亲眼见过那样鲜活的光芒，始终不曾忘记。
但是，她却恩将仇报。
抬起头，眼里没什么情绪，“不错，我的确做过许多伤害易姐姐的事，也不求你们的原谅。之后是想要报复还是暗杀，我全都接受。”
“你怎能，你怎能如此……”易初深咬紧了牙，一脚踢翻了茶几。
游不至目光冷沉，相比易初深外露的愤怒，他更加克制，那么爆发起来也更加恐怖。
李语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俯身捡起帕子，拧干茶水收进袖中。
春儿没有料到李语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也有如此坦荡的时候。她全都认，就代表她的挑拨完全没用处。
“总之，”李语还是开了口，“千秋堂一定知道些什么。”
是了，不管如何愤怒，目前最紧要的是找到易清溪，无论什么线索都不能放过。
正准备拷问春儿，岑西来到书房，“将军，我们找到了那四个侍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