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的游不至,迎面撞上赵行。他脸色冷峻,“我那日难道还未说清楚?”
赵行从军五年,一直跟在游不至身边。陪他走过刀山血海,再怎么冷厉的面他都见过。
所以此时,他并不怵。“这么早回?我以为,你要在易府陪易家妹妹用晚饭。”
他打算先简单闲聊两句,再引出正题。
奈何游不至不配合,“兵马司指挥使如此有空闲,不若多去巡视几圈。”
赵行怒了,“游不至!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不肯给阿桑一丝机会?”
游不至淡淡瞥他一眼,往内院走去。
因这个将军府只有游不至一个主人,更没有女眷,所以赵行毫不避忌,始终跟着他,“倒是说话啊。”
作为赵桑的兄长,既然赵桑如此喜欢游不至,他少不得帮她争取一二。
游不至道:“你明知我和阿溪有婚约,却任由你妹妹如此纠缠。赵行,若赵桑和别人有婚约,却另外有女子痴缠,你会作何感想?”
赵行被噎住,他知道这样做不道德,可他有什么办法。
“偌大皇城,四大家族,别以为你赵家更高人一等。易家只是低调,却不是你能够随意欺负的。”
赵行辩解,“我没想对易家怎么样。”
他希望这件事情仅止于年轻子弟的爱恨,不要上升到各自家族的纷争。
游不至顿住脚步,“你没想牵连家族,可你我她出自四大家族,如何能不牵连?”
他觉得赵行很天真,素来头脑简单,“赵桑有你这个好兄长,阿溪也有,她还有少家主易初远,三皇子妃易清雪做她的后盾。”
“除他们之外,还有我。阿溪相信我能够处理这件事,便没让旁人插手。你若一直如此,我会做得更绝。”
赵行神色变幻,他知道,游不至这番话已是最后的警告了,这也就代表事情真的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他很是无奈,“她钻牛角尖,非你不可,我有什么办法?”
游不至语气转凉,“你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你做不了决断。”
赵行心里有点虚,他的确狠不下心。可赵桑是他唯一的支柱,他怎么忍心让她伤心绝望。
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明日午时,落日楼。这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能亲自和她说清楚。自此之后,我不会再为她的事烦你。”
“好。”
……
赵桑其实并非赵行的亲妹妹,甚至不是本家的人,乃是旁支庶出。
小的时候有次来陌都,恰好入了赵行的眼,赵父赵母便把她留下,让她当赵行的妹妹。
虽是这样,却并未上族谱,实际上,她算不得嫡支。
正因如此,赵父赵母没顾及易家的颜面,也有点想巴结这位如日中天的镇国大将军,便放任了他们。
真正的世家大族哪会做这么没品的事,也就赵家敢。
赵家虽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相较其他三大家族,根基有些弱。为保住家族地位,极善钻营。
游家出了个游不至,他们便安排赵行去从军。易家同皇室有姻亲关系,便按着易家的方式去培养女儿,以期联姻。
李家经营商铺钱庄,他们也便有样学样。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抓。产业繁杂,人心浮动,充满浮躁的争斗气息。
赵行回到赵家,把游不至的话告知赵父赵母。谁知他们说,既然游不至已明确拒绝,赵桑就得考虑下一个联姻人选了。
赵行怒火直冒,“父亲,母亲,你们心里还有半分亲情吗?妹妹她不是可以交易的物件,她是人,你们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她的想法!”
“行儿,这就是你和爹娘说话的态度吗?!”
赵父更是黑脸,“她一个无名旁支,既占了你妹妹的名分,让她为家族出力怎么了?”
赵行冷笑,“出力?你们选好了,是谁?”
“你这是什么态度?!”赵父猛地放下茶盏。
赵行是个犟脾气,梗头不语。
赵母告诉他联姻的人选,是李家的李阙。“她与你关系亲近,就听你的话,回去劝劝她吧。”
“我劝她?李阙根本配不上她!父亲,目前,你们知不知道李阙是个什么样的人?”
眠花宿柳,又性格恶劣,睚眦必报,动辄伤人。
还未娶正妻,私下里便祸害不少女子。这样的人,赵行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赵父根本没打算考虑他的意见,“婚姻之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同意又怎样?”
赵母帮腔,“行儿,李阙好歹是嫡支。算起来,还是桑儿高攀。”
什么高攀,李阙这个烂人还高攀不上他的妹妹呢!
“母亲,妹妹她平日陪在您身边照顾您,孝顺您,对你可有半分忤逆?可你就把她许给李阙那个混球,怎么,他给的聘礼很丰厚吗?”
赵父一把将茶盏砸他头上,“你不阴阳怪气不会说话?你这个不孝子,成日为了那个小贱人来忤逆自己的爹娘,还不跪下!”
他被砸得头破血流,茶叶落在发上,茶水顺着头顶滴滴答答,很是狼狈。
赵行面无表情的跪下,听赵父对他数落个不停。
“跟了游不至,学了他一身反骨,忘了自己是赵家人,真是反了天!我告诉你,赵桑必须嫁给李阙。你若要在其中生事,我会让赵桑在李家过得更惨!”
赵母在一旁劝,“老爷别生气,行儿他是一时糊涂没想明白。”
赵行想得很明白,他觉得很可悲。
自己母亲出自李家,对李家人天生维护,不觉得李阙哪里不好,只当是旁人中伤。即便他真有一些小毛病,也无伤大雅。
他却很清楚,李阙或许看在赵家的面子上不会明里伤害赵桑,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家靠商发家,几代以前乃是皇商。后历经朝代更迭,不再是皇商,势力却日益壮大。
再加上三年前绯胥和东陌签订了停战协议,予以商业上的便利,李家更是占了不少便宜。
当初他们的婚事,也只是两个家族合作,稳固地位。如今赵桑和李阙,不过是他们的翻版。
“行儿,再怎么说她都在我跟前尽孝这么久,娘又怎么会害她,你快和你父亲认个错,别跟你父亲吵架。”
“母亲,你真以为妹妹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吗?当年你——”
“赵行,你现在开始指责起亲娘的不是了?这五年来,你到底跟着游不至学了些什么,这么混不吝!”
赵父道:“以后你少和他来往,游不至只是一个踏板。如今身在陌都,你更要学会怎么往上爬才行,而不是心甘情愿的当他手底下的狗!”
“你争不过赵霖,总得给我们这一脉争口气。”
赵行沉寂,已没了反驳的心。
可他的沉默,更加触怒了赵父,只当他在无声反抗,狠狠踢了他两脚,又照着他的头摔了好几个茶杯。
好不容易结束,赵母命人请大夫过来为他治伤,又一顿苦口婆心的劝慰。赵行心中发凉,愈加麻木。
过后,赵行去看赵桑。她见赵行满头伤,即便赵行一直说不用,她还是赶紧着人去请了大夫,“怎么回事,爹娘又打你了?”
她这么担心,赵行都觉得不怎么痛了。一直以来,都是赵桑在支持着他。要不然,他早就已经崩溃。他安慰赵桑,“哥哥没事。”
“还说没事,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当年没能争过家主,就非逼着哥哥去和赵霖争。也不想想,你根本不喜欢做那些事。”
“好了,不可妄议爹娘。”
“好吧。”赵桑勉强答应,“对了,你去将军府将军有说什么吗?”
那天在沼城,被游不至强制赶回来,她还没死心。
赵行道:“明日午时,落日楼,将军有话和你说。”
至于李阙的事,他决定先瞒着赵桑,待他想到解决办法再说。
然而事实上,虽然他搭上了游不至,在赵家说话依旧没什么份量。他又不善笼络人心,积聚自己的势力,导致自己一直很被动。
对于赵桑的亲事,他根本插不了手。他一直以为的宠爱,也不过是具有腐蚀性的糖果。
从头到尾,他是棋子,赵桑亦然。棋子,没有选择的权利。
赵桑得知明日可以在落日楼相见时,十分开心,已经陷入美好的想象中。
赵行看她憧憬的面容,诸多话语又不忍说出,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