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都已经休息,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三人累坏了也饿坏了,可现下天色已晚早就没什么吃的,只剩了几个馒头还能让他们果腹。
都是有钱人,完全可以一人睡一间房,顾千珏却只要了两个房间,自然是图雅单独一间,顾千珏和叶东城一间,这段时日风餐露宿惯了,叶东城也没想太多,可刚躺下的时候,就听见顾千珏压低了的声音。“那个雅图,应该是羌国的图雅公主。”
回想那丫头一副颐指气使,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命令一般,还真有几分公主的气势。“你是说,她跟我一样,把名字反过来了?”
“是。”顾千珏低声道:“听羌国使者说图雅公主双八年纪,这个雅图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年龄很吻合,你发现没,她身上戴的首饰非常珍贵?”
“我做珠宝生意的,怎么看不出。”叶东城说道:“只是,她若是公主,为何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还一个人,不怕危险么?”
顾千珏微微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凝血的解药只有羌国皇室的人才会配制,既如此,只要从她身上下手,或许就能得到解药。”
想着图雅说话口不择言就来气,叶东城说:“那丫头满口胡言,你也别完全相信她说的话,明日我去镇上的药铺看看,若当真如她所说,我们再从她身上入手。”
求人不如求己,她一个公主流落在外必然有所苦衷,肯定不愿意泄露身份,若想从图雅身上得到解药,怕是要费一番功夫,顾千珏道:“好,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今天也累了,早些休息罢。”
一早起来,图雅不敢到处乱走,怕遇到巴宁哲昊派来抓自己的官兵,连吃饭都在屋子里吃的,吃完饭,顾千珏和叶东城就要出去,图雅有些担心他们就此走了丢下自己。“你们去哪儿?”
叶东城知道她身份后,语气好了很多。“大小姐,我们要去镇上的药铺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
“你们要去药铺?那好,帮我买几味药回来吧。”图雅放心了些,报了几个药名,然后说道:“不过,你们去药铺铁定是徒劳。”
叶东城说道:“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好吧,那你们小心些,尽量少说话。”图雅好心提醒。“我们羌国人,可不太喜欢你们靖国人。”
知她一片好心,叶东城也没说什么,和顾千珏一起离开了客栈,两人怕泄露靖国人的身份,也不敢真的一家一户去问凝血的解药哪里有,但他们走遍了镇上的药铺,出了极高的价钱,也没人会配制凝血的解药,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图雅所言不假。
只得买了图雅需要的几味药回了客栈,图雅拿起药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后说道:“帮我把这些药熬成水吧。”
若自己所料不错她是羌国公主,那她一定知道凝血解药的配制,这便是顾千珏唯一的活路了,那么她要自己帮忙,就得欠自己人情,而且这人情要越大越好,于是想与她拉近关系。“相识便是缘分,也算是朋友了,这点小忙,没有问题。”
朋友么?图雅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略微触动,语气不由变得温和。“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当然,天下之大,茫茫人海,我们能够相遇实属不易,应当珍惜才是。”她一个小姑娘,若以情动之,顾千珏相信,她会帮自己的。“好了,我这就去帮你熬药。”
顾千珏一走,叶东城就隐隐约约暗示。“也不知道王玉怎么想的,要知道,朋友是能两肋插刀,出生入死的,你能为他做什么。”
公主身份尊贵,随时有人保护着,如有危险,一定会有人带走自己先走,剩下的人替自己挡下危险,图雅从未想过,朋友应该要两肋插刀,出生入死,为此,对他话里的鄙夷也没太计较,只说道:“就像你跟王玉,他中了毒,你不惧危险陪他到羌国来一样?”
“朋友本就该是如此。”叶东城看出她被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动容了。“互相信任,患难与共,我为什么会陪他一起来,就是担心他会遇到危险,有我在旁,至少可以同他共同面对,纵然不敌,亦能和他共赴黄泉,不负朋友之义。”
图雅生于深宫,被保护得太好,哪里知道朋友之间竟可以舍身忘死,很羡慕他们,也想像他们一样,有着不顾一切为着彼此的情义,能有这样的友谊,必是一生无憾,当下就很想配制解药把王玉身上的凝血给解了,只是先前跟他们说过,凝血的解药只有羌国皇室的人才懂得配制,如果自己给王玉解了毒,那他们不就知道自己是羌国公主了么?他们到底是靖国人,万一是靖国细作,自己也就危险了,一时间,图雅游移不定。
叶东城静静看着她的神色变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要把这种朋友间的义气植入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心里,便就有了机会,或许她现在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等时间再久些,让这样的思想深入其心,她就很容易动摇了。
可以说,他和顾千珏配合得很好,一人下套,一人灌迷药,不多久,顾千珏把熬好的药汁拿回房里。“药熬好了,雅图,你快趁热喝了。”
“不用不用。”图雅摆着手说道:“这是用来敷眼睛的,要放凉了才能用。”
“那好,我就放桌上,一会儿你记得用。”顾千珏说道。
图雅问:“怎么,你要出去吗?”
“呃,我还得去看看有没有人能给我解毒呢。”顾千珏故意说道。
叶东城也配合着。“我跟你一起去。”
图雅只听见踢踏的脚步远去,心内纠结,可只是一会儿,就又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就听见了吱呀的关门声音,图雅有些害怕。“王玉,城东,是你们吗?”
“嘘。”叶东城走近她,捂住她的嘴。“现在外面有一群官兵,我担心我和王玉的口音被人听了出来,把我们是羌国人的事情告知了官府,现在恐怕是来抓我们的。”
图雅细细听去,外面果然有官兵搜查的声音,而且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自己那个素来大嗓门的二哥巴宁哲明。“掌柜的,我怀疑你们这店里住了偷盗皇宫宝物的贼......”
话没听完,图雅就暗道一声糟了,明白是二哥找个借口来抓自己,而王玉和城东竟会觉得是来抓他们的,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借着他们脱身,忙道:“对对对,定然是你们靖国人的身份给泄露了,那些人把你们的下落禀报给了官府,想要领赏呢,说不定官府的人还会认为你们是靖国的细作呢,我们快逃吧,一会儿官兵搜查进来,就跑不了了。”
自己和叶东城外出的时候十分注意,并没有泄露靖国人的身份,所以看见外面的官兵就猜测是来抓这个图雅公主的,现在看她神情紧张,顾千珏更加确定了,说道:“是,我们得赶紧离开,否则被抓住就难以脱身了。”转头对叶东城说道:“把雅图的药装好,我先带她走。”
连逃跑都不忘把自己的药带上,图雅莫名感动,只觉腰间一紧,被王玉手中的力道带得离开了地面,一声“低头”,图雅连忙把头低下,不觉已掠出窗口,待耳边清风拂过,图雅这才察觉自己是在飞,是王玉在带自己飞,虽然看不见,却下意识转头去看他,脑中想象着他飞在天上的模样,心竟然扑通扑通的跳得欢快。
少顷,他身子一顿,自己的脚就触到了地面,在他的手离开自己腰上的时候,图雅心内一阵落空,不自然的说道:“我们已经安全了吗?”
“还不知道,只是你现在眼睛不便,我带着你也跑不了很远,此地杂草丛生,应该可以避一避。”顾千珏拽了拽她衣袖。“蹲下。”
图雅依言蹲好,鼻端能闻到青青草香,知他没有说谎,这时候叶东城赶至,也蹲到他们旁边。“不知道一会儿官兵搜查时,店家会不会说出我们曾住在他的客栈,要是说了,相信官兵很快就会四周搜查,届时,我们恐怕很难逃脱了。”
他们会飞,他们大可不必管自己,可却为了自己躲在这草丛里,虽说二哥并不是来抓他们的,可他们的确是以为来抓他们的,所以,他们把自己带在一起是甘冒风险,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朋友情义么?这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感受,心中起了很大的波澜。
此时先不管要不要帮王玉解毒的事情,光是他们藏匿公主行踪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在慢慢体会到朋友情义的图雅心里,只知绝不能连累他们,说道:“要是官兵一会儿搜查过来,你们看我眼色行事。”
叶东城一愣。“我说雅图姑娘,你现在一瞎子,你让我们看你眼色行事?”
“哎呀。”平日里自己惹了祸,总让身边的侍女看自己眼色行事,好让皇兄不责罚自己,久而久之就说顺口了,图雅急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官兵,你们不要贸然出头就是了,你们便不会有危险的。”
她话一出口,顾千珏就试探道:“雅图姑娘,我听你的意思,只要你出面,这些官兵就不会为难我们似的,若非你身份贵重,怎会这般自信,你究竟是谁?”
图雅拧着眉头,沉吟许久,叶东城也知顾千珏用意,适时说道:“雅图姑娘,我们可是把你当朋友的,才不愿意把你一个人留下,就是怕你眼睛看不见被坏人欺负,可是,你别忘了,朋友之间需要信任。”
这句话直击图雅内心,回想与他们相识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欺骗过自己,连逃跑也带着自己,是绝对不会对自己不利的,倘或自己再隐瞒他们,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低下头缓缓说道:“其实,我叫巴宁图雅,是羌国的公主,那些官兵,是来抓我。”
叶东城故作惊讶的语气。“你,你就是图雅公主?”
图雅点点头。
看来,已经信任了自己和叶东城,顾千珏这才问道:“你一个公主,为何会孤身一人,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
图雅叹口气。“哎,还不是要怪我皇兄。”
叶东城说道:“你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你叫我们如何听得懂?”
“这事嘛得从靖国璟王说起。”图雅想了想说道:“我皇兄要把我嫁给靖国的璟王,可我二皇兄是见过那璟王的,说他长得娇柔,身形瘦弱,一副女儿姿态。”
听到这里,顾千珏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这巴宁哲明竟是这样形容自己?而叶东城只得紧捂自己的嘴,盯着顾千珏差点没笑出声来,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们说,我一个堂堂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娘娘腔?”
叶东城憋着气,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正了正才说道:“你说的是,你堂堂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娘娘腔呢。”特意加重了娘娘腔三个字,听得顾千珏咬牙切齿。
“可不是。”图雅又说:“所以,我就从皇宫里逃了出来,只是走的时候太仓促,连地图也没带上,所以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这才会在盐湖被毒瘴伤了眼睛,遇到你们。”
“我看你对这儿挺熟的,怎么会去到有毒瘴的盐湖呢?”顾千珏想尽快转移话题,免得叶东城咬着娘娘腔不放嘲笑自己。
“盐湖是我们羌国有名的毒瘴之地,还容易迷路,羌国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图雅说道:“所以,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盐湖不能去,若万不得已去了,为保证能平安离开,就一定要记得走西南方向。”
“原来是这样。”顾千珏说:“这么说来,我们在盐湖相遇当真是一种缘分了,我们既救了你,而你也救了我们。”
再一次提到缘分让图雅觉得确是如此,若非没有这缘分,自己和他们又怎么会遇见呢,若没有遇见,自己眼睛看不见,铁定走不出盐湖,要么饿死,要么被野兽吃了,而他们也会在盐湖一直迷失,找不到出路,从而被毒瘴所伤,落得跟自己一样的结局。
想到此,心中荡起涟漪。“嗯,是缘分。”忽而想到,现在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为何聊了这许久也不开口问自己要凝血的解药呢?出于疑惑,问道:“你们知道了我是羌国皇室,为什么不问我要凝血的解药?”
这是顾千珏有意不说的,就是为了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刻意接近她。“虽然我很想活下来,可你愿意帮我是你的情分,不愿意帮我是你的本分,帮与不帮全在你的心意。”
显然,图雅哪里知道自己被他们看穿利用,还觉得他们心性高洁,当下说道:“放心吧,既然你们把我当朋友,我一定会给你解凝血的毒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顾千珏说道,与叶东城不约相视一笑。
在看到官兵的一霎,他们就知道当是来抓这公主的,索性让这公主以为是来抓他们的,而他们必然要逃,但逃的时候还带上她,就会让她深刻体会到朋友间的不离不弃,如此一来,她内心岂会不被感染,感动?卸下对他们的防备,从而信任他们,视他们为朋友,就一定会给顾千珏解毒。
只是,这不过是他们利用人心,谋取解药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