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朝,朝堂上是一片慌乱,其中,顾言齐病重,由太子顾千恒监国,这无疑引起朝臣恐慌,特别是贵妃党的官员,顾千恒监国,便可大力提拔他的人,亦可大力打压支持凌王顾千溯的人,但顾千恒监国还不是今天最为重要的事情。
一早,就有燕州军防重地遣人来报,称羌国四万大军突然走水路由汤山潜入燕州,与羌国境内六万大军形成夹击之势攻打燕州,燕州节度使陈安下令坚守不出,可羌国十万大军围困,时日一久,燕州断粮,燕州的将士只怕要冒死突围,届时必然损失惨重,希望朝廷派援军解燕州之困。
大概意思就是,现在燕州虽然没什么损失,但时间久了,燕州没了供给便是死路,只有朝廷增援,才能保燕州平安。
顾千溯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回了朝廷,眼下,正是验证自己和母妃打赌的成果,不由将目光投向顾千珏。
这趟差事固然危险,可一旦成功,归来后的声望将不日而语,哪怕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解困燕州的人是谁,却无疑在成功后会成为靖国人心中的众望所归。
有些人或许拼死也会去赌上一赌,换得一生尊荣,只是失败的后果也是他们不能承受的,终归还要考虑到不要连累家眷,倘或在战场上决策错误,导致靖国将士伤亡惨重,便是靖国罪人了,因此,很多人想去却不敢去。
顾千珏自然很想去,这是最快获得权势的方法,他如何能不动心?一来,如果陈安从军真是为了叶东城,那他可以去燕州打消陈安这份心思,二来,他有把握击退敌军,再者,他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与谋害他母亲的人对抗,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原因,如今父皇重病到连上朝也做不到了,只要父皇一死,那顾千溯和顾千恒终有一战,虽说自己站在顾千恒一边有更大的胜算,可是,狡兔死,走狗烹,那时他成了皇帝,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总归是性命握在别人手上,又如何护容华平安?所以,这次机会绝对不能错失。
于是,朝堂上议论一番后没有人出来说话,而顾千珏也不见顾千溯举荐自己,等了许久,兵部尚书韩忠提议由飞远将军前去燕州,这时候,顾千珏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站了出来。“太子殿下,此次援救燕州之困,臣弟认为非臣弟莫属。”
“哦?”顾千恒并没一口答应,恐被人察觉自己与他有瓜葛,而是问道:“二弟说来听听,非你莫属的原因。”
“其一,臣弟曾去过燕州抚军,对燕州地形也非常了解,其二,臣弟与燕州将士相处过几个月的时间,期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一起演兵,知道燕州将士一般会用哪些兵法对敌,如此必能和燕州将士里应外合,击退敌军。”顾千珏说着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另外,臣弟身为靖国皇子,边关有难就是百姓有难,身为皇室,臣弟当然要挺身而出,而燕州百姓也会看到朝廷对燕州的重视,亦会军民同心,共同抗敌,还愁不破敌军么!”
诚然,他说的都很有道理,特别是拿出他皇子的身份,会让燕州,甚至整个靖国觉得朝廷对敢于犯境的敌人态度坚决,可以说,由他出战即是收服人心,这一招走得不可谓是不绝,顾千溯此时明白,原来,自己的母妃当真没有错看他,说得冠冕弹簧,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归来后揽权!
果然,顾千珏话一出口,朝堂上的官员大都赞同,太子顾千恒顺水推舟。“二弟如此为国为民乃我靖国之福,现在,孤就将调兵虎符交给你,好让你沿途调集各方守军,以解边关之困。”
“臣弟定幸不辱命!”顾千珏接过虎符,顾千溯更是看出他和顾千恒之间或许有自己意想不到的牵扯,否则明里他是自己的人,顾千恒为何还会把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呢?自己这些年确然是有眼无珠,错信了他。
下朝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顾千珏。“二哥,此去燕州凶险万分,我考虑再三都不敢提议让你去,为何你还要不顾危险自荐?”
明白他是在疑心自己了,如今走到这一步,顾千珏也无退路,只笑了笑说道:“再危险也不比留在京城危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人敢潜入王府刺杀我,我还敢留下么,倒不如去燕州还安全些,至少有重兵会护我平安不是?”
他怕是早就知道是自己母妃对他下手,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想快速揽权,好与自己决裂么?但不管什么原因,他的确是有了异心!
昭德宫,太监王化避开宫人,悄悄跟贵妃张楚恬禀报。“娘娘,李云死了。”
失去一个得力帮手,张楚恬忙道:“他怎么死的?”
王化看过李云的尸体,回道:“回娘娘,是被人一刀毙命,可见功夫极好,而周围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老奴想,应是他十分熟悉的人,或许就是他养的杀手杀了他。”
难怪自己的儿子会质问自己杀顾千珏的事情,原来是这样,他豢养的杀手行动失败,他定是对其责罚,杀手不忍重刑,一怒之下叛变把他给杀了,毕竟他表面上只是一个富商,没什么仇家,能杀他的只有既了解他,且功夫极好,由他养出来的杀手了,虽猜得不全对,张楚恬却也猜出了七八分,到底是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多年的人,吩咐道:“好好葬了他吧,他的产业,尽都转到本宫的名下。”
王化恭敬道:“是,老奴明白。”
张楚恬又问:“对了,你知道那杀手是谁吗?”
“回娘娘,每次娘娘交代的任务老奴都是直接传达给李云,是以,老奴没有见过他养的杀手。”王化想了想说道:“不过老奴听说,是一男一女。”
满大街都是男男女女,张楚恬脸色愠怒。“也就是没线索了?”
“这......老奴惶恐。”王化见她脸色不悦,不敢多言。
“下去吧!”瞥他一眼,王化赶紧退了出去,张楚恬的确很生气,李云养的杀手背叛李云如同背叛自己,而背叛自己的人,怎能轻易放过?况且杀手替自己杀了这么多人,知道自己这么多秘密,他们多活一天,就是一天的隐患,好在,李云有给他们吃下毒药凝血,没有解药必死无疑,这解药,当初自己也只给了他十颗而已,算算时间应所剩不多,况杀手应是激愤之下杀了李云,当没有从李云口中得知解药的下落,如此也就没多少时日可活,然事有万一,自己也得想好对策才是。
明日就要出发燕州,临行前,顾千珏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容华,可这一趟他必须得去,而战场凶险,纵然放心不下,不舍,却是不敢带容华一起,于是在午膳的时候,特意邀了叶东城,有叶东城来保护容华,比杨吉更为让他放心。
饭桌上,顾千珏和叶东城都不时给容华夹菜,容华自然不觉什么,她习惯叶东城对她的细心,她喜欢顾千珏对她好,哪里知道两人是在暗中较劲,还吃得心安理得,一餐饭看得杨吉和杏儿都感到有些别扭。
有一道老鸭萝卜汤,叶东城要容华喝,顾千珏却说萝卜性凉少喝为妙,然后就让容华喝南瓜羹,说南瓜性热,像容华这样瘦弱的身子吃了正是滋补,可叶东城又说,南瓜在同安县是卖得最便宜的蔬菜,也是他和容华能吃得起的菜,所以容华打小就吃了很多南瓜,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吃南瓜了,顾千珏只得悻悻换了别的菜让容华吃。
好不容易看着他们把午饭用完,杨吉和杏儿也不必看他们吃得那样难受,而顾千珏和叶东城也不必再唇枪舌战,顾千珏这才跟容华说道:“你先回烟云阁,我想跟叶东城叙叙话。”
容华哪里想得到太多。“你跟东城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她是很单纯,但是单纯得太过分了,还当着叶东城的面拆自己的台,顾千珏只得咬了牙。“一会儿叙了话不就熟了么,乖,快回去。”
叶东城看到容华堵了他的话心中暗爽,却也明白他有话想跟自己单独说,便开口道:“容华,我也有些话想跟他说,你先回去吧。”
容华点点头。“嗯,那好吧。”
他让你走你就走,我让你走你怎么不听话?顾千珏气结,却也只是回头睇了一眼叶东城,待容华同杏儿离开后,心里的那口气仿佛才顺下。
看他生气,自己就开心,叶东城挑眉笑了笑。“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
那得意的样子仿似炫耀,顾千珏却也明白,他跟自己的心思一样,倘或他不喜欢容华,何故要跟自己争这种没有意义的长短呢?所以,把容华交给他,自己才会安心。“解你毒的解药,我已经托人给你去研制了,说是有一定的把握。”
叶东城心中一颤,如真能有解药续命,自己便能长久守护容华了,顿了顿,说道:“多谢,只是,你应该不是为了解药的事情吧,不然,你也不会邀我一同吃饭了。”
他确实心思细密,顾千珏更相信自己的决定了。“不错,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相托。”
现在,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只有容华,叶东城脱口而出。“你要把容华托付给我?”
他脸上有着些许迫切的神情,顾千珏调侃道:“你这副模样,我还怎敢把容华托付给你?”
叶东城也知道自己太急切了,故意喝口茶缓解了一下。“你是担心容华会被我抢走么?”
“开什么玩笑。”顾千珏不屑一顾。“你和容华不过是年少情谊,容华把你当亲弟弟一样,而我,是容华的男人。”
叶东城最是苦恼自己年岁比容华稍小,容华把自己当弟弟看待的事情,听他此言,无疑是在宣示主权,自然不开心了。“现在容华都不在,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有什么意思。”
语气鄙夷,说得倒像自己小心眼似的,顾千珏暗道,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少年,确有一分独特的从容淡定,明明很激动,很开心自己会把容华交给他照顾,却能在转瞬间收拾好心绪,对自己反唇相讥。
正事要紧,也就不跟他计较,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软骨丹的解药。”
会给自己软骨丹的解药,就是想自己恢复武功,好有能力保护容华,叶东城微怔。“你当真要把容华交托给我?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抱歉,恐怕无法如你的意,我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顾千珏不忘奚落他几句,然后慢慢说道:“只是,羌国派军围困燕州,我要领兵增援,不能带容华一起,便只好把容华交给你照看些时日。”说到这里略微停顿。“如此,我会比较放心。”
话说得轻松,可上战场又怎会是轻松的事情,加上他后面补充的一句他会比较放心,就说明他在为容华考虑以后,叶东城虽不待见他,但他对容华的用心,依然令自己动容。“你在担心自己不能平安回来?”
“不。”顾千珏没有想过会死在战场上,纵然自己会领兵上战场,但定会受到严密保护,安危不用太担心。“我是担心我走后,会有人对容华不利。”
一听到有人会对容华不利,叶东城立即道:“谁?”
“或许是凌王,或许是我暗中的敌人,总之,知道容华是我软肋的人。”顾千珏面色严肃起来。“而你,是和我一样可以拼尽自己性命也会护容华周全的人,所以,把容华交给你我才能放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容华义弟的身份继续留在璟王府里,毕竟王府守卫众多,就算有人下手,也有抗衡之力。”看了眼杨吉,继续道:“另外,杨吉是我的心腹,我会把他也留下,我的事情他全都清楚,但凡关系到容华安危的事情你向他开口,他一定会知无不言,他的功夫也很好,危急之时,会是你很好的帮手。”
他已为容华安排好一切,叶东城默了默,苦笑道:“容华虽心思单纯,却也能明辨是非,难怪她会属意于你。”
言下之意,容华能感受到自己对她的好,所以才会喜欢自己,顾千珏在叶东城眼中看出一丝落寞,说实在的,其实他和陈安都心系容华,自己却不担心容华会与他有什么,他不同于陈安与容华有过亲事,近乎到了成婚的地步,而他的年纪比容华小上岁许,他与容华可以说是朝夕相对,可容华依然只当他是弟弟,如此,就很难再生出男女之情,于他来说,是一种痛苦吧,遂道:“有些事情不是长久相待就能有所回报,有时候确确实实需要那么一点缘分,我很感激老天给了我与容华的这段缘分,但我却羡慕你和容华能年少陪伴,相知相惜。”
他是在安慰自己么?安慰自己同容华能相识却不能相爱?可是他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和容华认识这么多年,容华却始终当自己是弟弟,而他和容华因为一场利用走到一起,不得不说,自己和容华当真缺了些许缘分,叶东城迟疑了半晌,依旧傲然。“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容华,你不必说这么多好听的话,说得好像你欠我一样。”
嘴上还是不饶人,顾千珏却是清楚,他是除了自己以外,会尽心竭力护住容华的人,浅浅一笑。“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