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腹地,多是族群寨落,每逢一处,二人便借宿一宿,打探远青山的地形和传说。
半个月后,依旧没有任何头绪,此时,他们又到了一个新的村寨,这里的人们称自己为具禽族。
具禽族认为自己的祖先是能够翱翔于天空的猛禽,所以将鸟类视为自己最忠实的伙伴,这里几乎人人都驯养一种飞禽来作为自己看得更远的眼睛。
这里的鸟鸣声不绝于耳,若是春夏之季,必定是鸟语花香,惹人沉醉。
山里的人都热情好客,林间投宿的这户人家是个标准的三口之家,年轻的小夫妻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这家的小孩名叫尤及,聪明可爱,无忧无虑,对世界充满好奇,见到了外来的林间和夏云留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林哥哥和云儿姐姐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吗?”
“嗯,很远,坐上马车,也得大半年才能到。”林间解释摸了摸尤及的脑袋。
“不止不止,得好几万光年。”她可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可能来自另一个时空,也可能来自另一个宇宙,那得好几万光年吧!
“啊??”尤及疑惑地看着夏云,又看向林间。
夏云刚想解释什么是光年,却被林间捷足先登。
“就是很远的意思。”林间总是这么言简意赅。
夏云心想这林大人居然也在孩子面前不懂装懂,虽然他解释的对,但这剥夺了她难得的卖弄才华的机会。
“哦……”
夜晚的远青山很安静,满天的星辰闪烁夺目。
“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能找到吗?之前花朝言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但是冬天夜晚的远青山有些美丽冻人了。
“没有。其实我已经派人来过这里好几回了,都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那我们能找到?”
“能啊。他们找不到,是没有机缘。”
“我们有机缘?”
“有啊。”
“……”夏云真想说一句:切。
“林哥哥,你们在找什么?”尤及很好奇,冷风吹进领子里,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来,”林间抱起尤及,让他躲在他的大斗篷里,“我们在找神迹。”
夏云看着钻进大斗篷的尤及,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她也好冷的!
林间注意到了夏云的小怨念,笑了笑,一把将夏云揽进了自己怀里。
好了,这下都暖和了。
夏云咯咯咯地笑。
“寻找神仙吗?林哥哥,来这里找神仙的人好多,但是都没人找到过。”
“没事,尤及,要相信你林哥哥!”被大斗篷包裹着的夏云突然对林间饶有信心。
“好吧,”尤及有些苦恼,他觉得他们最后一定会无功而返的,“前些年的时候,村里有一只飞鸟,衔回来了金色的麦穗,不是普通的金,是发光的那种!大人说那是黄精,是传说中神仙种植的粮食,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沸腾了了,都以为发现了神仙,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来我们村询问消息的人都要把我们村给淹没了!”
小孩子说话的表情很夸张,用词也特别可爱,听得夏云哈哈大笑,但林间很快抓住了重点。
“是从哪里衔回来的?”
“就是村子西边的那座山头,”尤及伸出手指了指,“林哥哥你不会想去吧?哎呀,别去了,好多人去过了,根本没有神仙,也没找到那个黄精!也不知道那只飞鸟是怎么叼着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尤及。”
“那叼回来的黄精还在吗?”夏云问尤及。
“村里人说那是神仙的东西,应该归还回去,于是把那一小撮黄金搁在村里最高的屋顶上,不久便被鸟儿都叼完了。”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得自己去寻。”林间如是说。
青山之中,神仙余粮。
“嗯?有方向了?”
“可以一试。”
二人相视一笑,尤及莫名其妙。
林间和夏云以夫妻相称,自然住在一间屋子里,天方亮,林间就把夏云叫醒了。
“云儿,我们今天去西边的山头探一探,早去早回,争取天黑前回来。”
“好。”虽然一路上林间都唤她云儿,但是每次他这么唤她的时候,她还是会心头一动,这种时候他说什么,她都必定答应,即使她现在真的困得要命。
山路崎岖难行,二人弃马改步行上山。
这山只是远青山山群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原本没有名字,但是自那次发现黄精后,有人称它为西神山。西神山的植被比其他山头稀少,有些地方还能偶见树木,有些地方就只剩光秃秃的石峰。
“这个西神山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又没有其它山头高,都是硬秃秃的石头,我要是神仙,就不会选这个地方。”夏云抓着不知道哪儿垂下来的藤条,延着石壁,小心翼翼缓慢前进,正说话吐槽的时候,居然看见石壁上被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尊石像,竟和客栈画像上的青山主一模一样!壁上还刻有“青山主”三个字,石像前还摆着香炉和各类瓜果,瓜果还没被氧化,显然经常有人来这里拜祭。
“连这里都有神龛?”
林间走在前面,这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看来神仙跟你不是一个想法。”
夏云瘪瘪嘴,不置可否。
西神山山形奇特,有些路段平缓开阔,易于行走,有些藤条密布,溪流环绕,有些陡峭危险,难于攀爬,越往上,越难行。二人走走停停,一直行进倒了晌午,夏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啃着尤及送的大饼,肚子饿的时候吃着可真香,看着林间往前走得背影,夏云想,给他留三个饼还是两个饼,就在这时候,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夏云的口鼻!
林间在附近探路,往前看去,西神山上多石少土,不易落脚,一个不慎,就会失足跌落。复行数十步,有碎石从上面滚落下来,林间心道不好,这山看似不太稳固,恐有山体滑坡的风险,若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只能先行撤回,再做打算。
“这山不安全,有碎石落下,怕有滑坡风险,计划更改,先回去……”林间正边走边说着,却猛然发现原本坐在大石头上的夏云不见了,“夏云?!云儿?!!”
焦急的情绪涌上心头,林间握紧拳头后悔不已,不该走那么远的!不该让夏云消失在她视线内的!可恶!是他疏忽了!
“夏云!!!”林间大声呼唤,企图得到一丝回应,回声荡彻在空中,山顶上又有碎石滚落下来,但是他已然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
此时的夏云被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急得眼泪都快夺眶而出,她能听到林间的声音就在附近,但是她却回应不了!
这双手很大,青筋突出,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应该是个精壮男人的手臂,这个人趁她毫无防备之时捂住她口鼻,圈住她的腰迅速将她拉到了一方石壁之后躲了起来。
静下心来,周围有碎石的声音,有林间的呼喊声,还有绑架她的这个人的呼吸声,略显急促,显然,他很紧张,他在仔细聆听林间发出的声响,以便在被发现之时,做出最快的反应。
双手手腕被扣得死死的,整个人被缚住,怎么才能逃脱?夏云脑子转的飞快,从稷城出发前,她带上了掬水给的簪子,此刻正藏在她的腰封里。
“夏云!!”
林间的呼喊声在山里回荡,忽远忽近。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夏云试图挣扎,反复几下后,手腕被抓得更紧,勒得她生疼,不过,现在她的手指能够到腰封了!
拿到了。
夏云用力转动身体,脚向后一跺,踩到了那人的脚,头猛地向后甩,就算头不够硬,头发也要甩到他眼花!
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夏云的手腕中得一丝松懈,她握紧簪子,向后刺去!背后闷哼一声,向后一退!
“林间!!”
趁着那人这一脱手,夏云真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出去,眼泪在这一瞬间夺眶而出。
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林间,你一定要找到我!
下一刻,夏云的脑袋被拍在石壁上,后颈被重重一击,陷入黑暗中,这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那个被巨浪卷进大海深处的时刻,无助而恐惧。
不,她还有林间。
他一定会救她的……
看到夏云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一男子蒙着面,一手扼住她的喉咙抵在石壁上。
“放开她!”
林间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拿材料来换。”那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放开她,就给你材料。”
“先拿材料。”那人的掐着夏云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好!别轻举妄动!”
顶上的石粒依稀掉落,林间甚至听到了石头滚动的声响,他抬头看去,石壁顶上正有一大石块摇摇欲坠。
也许,是个时机。
“恐怕不行了。”林间指了指石壁顶上。
在那人抬头的瞬间,石块滚落,那人也是眼明手快,当机立断,一把扛起夏云,向后一跃躲开落石。
大石落地,震天巨响,碎成石块,尘土飞扬。
林间疾步奔去,一个云里空翻,反脚重压在那人肩上。
那人一肩扛着夏云行动有所拖累,一肩被压,顿时向前一倾,单膝着地。下一刻,便放下夏云,起身反击。
打斗间,沙石翻滚,山体间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发清晰,山体将倾,林间无暇与之缠斗,必须快些带夏云离开此处!
可那人步步紧逼,势必要把林间打趴下,这时候,林间瞧见山顶又有大石滚落,滑落之处,正好就是夏云所在的位置!林间顾不得其他,千钧一发之际,在落石着地前一个纵跃抱住了夏云,翻滚在地,成功躲过砸下的落石!
但还未来得及高兴,背后被一记飞踹重击,二人被踹出几丈远,随后,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席卷全身!
林间紧紧抱住夏云,二人滑入了山体裂隙之中!
随着头顶的光亮慢慢缩小,二人同碎石一起不住跌落,直到最后一点光亮被滚落的石块遮挡,洞里漆黑一片。
这一摔把林间整得脑袋发昏,四肢百骸透着疼痛,甚至有手脚发麻的感觉,然而这些都抵不住他心中的恐惧,他害怕极了,害怕怀中的人就此离他而去。
“夏云,夏云?”洞中回响起林间的声音。
此刻他才明白安国公那句话。
夏云是他的软肋,也会是以后他存在和热爱这个世界的理由。
“嗯……”
在听到夏云的声音时,林间才松了口气。
不清楚这个山洞的空气状况如何,林间不敢贸然使用火折子,还好,夏云送他的月光鳞片在这时候起了大作用,纵使这光只能照亮一尺多的范围。
夏云醒来,挣扎了下身体,后脖颈的疼痛还未消失,喉间有些难受,她尝试清了清嗓子,感受了下身体,似乎也没啥大碍。眼前的微弱的荧光照出了林间的脸,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得救了!掩不住心中喜悦,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林间,“太好了!我得救了!!”
夏云这一扑使得林间后背一阵抽痛,但他依旧不动声色,生怕打断了夏云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周围的黑暗令夏云突然有些乐观不起来,“发生什么了?我们在哪儿?”
“我们滚到了一个山洞里,情况未明。”林间坐起身,后背又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终于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夏云接过鳞片照了照,发现林间身后被乱石划出来好几道口子,衣服都破烂了。
“你为了救我,把自己伤得不轻。”夏云感动之余又颇为内疚。
“皮外伤,无碍。”
其实夏云不知道之前的那一脚才是他背伤的主要原因,再加上石头的剐蹭,更是雪上加霜了。
“我帮你把伤口擦干净,”这鳞片太暗,看不真切,夏云掏出火折子,却被林间阻止了。
“这里被石头封死了,若是于外界不通,怕会耗尽空气,先不用。”
“好吧。”无法,夏云只好就着微光简单处理了伤口,心想,这时候要来个手电筒什么的,那真是太好了。
“这里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要怎么出去?”
“慢慢摸索,找找路吧。”
“大人,可是你有伤,要不我们在这儿等会,说不定会有人来救。”
“靠人不如靠己。”林间站起来开始慢慢探路,“刚不是叫林间叫得挺顺口吗?怎么又改回大人了?”
“现下觉得,还是大人比较顺口。”
“是吗?”
“大人听着比较厉害,有安全感!”
林间苦笑,“随你。”
林间举着鳞片,一点一点地观察着周围,夏云跟着亮光亦步亦趋,紧随左右,二人走得极其缓慢,生怕一个不留神踩空了。
突然林间停下了脚步,夏云没注意,撞到了林间后背,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林间转过身,夏云后退一步,又不慎踩着一石头,脚下一滑,就要向后倒去,好在林间眼明手快,拦腰抱住夏云,才令她不至于摔倒。
“谢谢。”
微光中看彼此,二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林间凑近些,看到夏云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畏畏缩缩躲在他身后,真是可爱又好笑。
“怕么?”林间问道,温柔的尾调在洞中回响。
“有点……”
“牵着我会好点吗?”说话间,林间牵起夏云的手。
手心处传来温暖,仿佛在给她传递源源不断的力量。
“嗯……会好点!”夏云郑重地点头,又憨憨地笑起来,似乎瞬间就把刚刚紧绷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间也笑了,在这个充满未知,不知前路的山洞里,有了她相依为命,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小心脚下。”“注意头顶。”一路上林间在前头探路,牵着夏云的手从未放开,洞顶时高时低,时不时会磕着碰着,也不知在洞里摸索了多久多久,终于有了点方向。
“这里好像有条路!”林间把鳞片伸向前方。
“好像有光!”鳞片指的方向,夏云似乎看到了点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