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昨夜雨后,今日倒出了太阳,此时刚过白露,秋意乍起,惠风和畅,是个好天气,路边有栾树,金色的花蕊被风雨刮落在地,这会半干半湿,路人一踩过,脚下便沾了上去。
书场里的说书先生声音洪亮,正在讲述金戈铁马,气壮山河的故事,场内座无虚席,场外也都站满了人,每到高潮便掌声雷动,夸赞声不绝于耳;路上卖胡饼的摊贩吆喝着,人来人往总有人被这香味吸引而来;胭脂铺子里满是妙龄的姑娘,讨论着哪盒胭脂涂着最美;一位公子正对着面前陈列的珠钗犯了愁,到底该送哪个给心上人好。
“今天好热闹啊!”悠然走在街上左顾右盼,好不开心。
“嗯,今日天气格外舒服,不像前几日阴晴不定,大家都趁着好天气出来放风了。”接悠然话的竟是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方裘,花夫人每次出门都带着方裘,随身保护。
“是呢,连方侍卫长都是一副和颜悦色~”夏云笑着打趣,方裘也不反驳,阳光下,夏云的笑容灿烂地让人挪不开眼,不过他很快又看向了别处。
“前头像是有喜事。”掬水指了指前面的人群。
一行人徒步行走,未架马车,走在人群中,视野却比在马车里开阔,前头竟开了家三层高的酒楼,烫金的匾额上书“祥运楼”熠熠生辉,酒楼的老板正在最高层吆喝,庆祝开业,还时不时掷下铜钱和包好的粮食,地下人群沸腾,争先恐后。
“新开的酒楼?!之前来这里还在纳闷是做什么的,竟是酒楼?看来以后喝酒,有新地方了!你们先逛着,我得去看看!”花朝言说着便朝着前方大步又去,又回头对着夏云说道:“回去告诉林间,下次带他去新酒楼喝酒!”
“这孩子!长不大!”花夫人对着花朝言的背影感叹。
“在世人都活得仓促的世界中,能活得随性,才是通透。”掬水悠悠然说道。
“你呀!”花夫人拍了拍掬水扶着自己的手,“他在你眼里呀,千般万般都是好!”
源国的服装行业已十分成熟,稷城更体现现这一点,不仅有量身定制,还有各种成衣铺子,家家都是人来人往。花夫人领着一行人,来到了一家名曰“霓裳舞”的成衣铺子。
“这家怎么人这么少?”悠然不解,这家店明明处在闹市之中,门口也是游人如织,却鲜少有人进门。
“门槛高吧。”夏云踏进霓裳舞,就被这里的衣服吸引,宽敞的铺面中,如星星点缀般,错落有致地架着不同款式的衣服,每一件都仙气飘飘,做工上乘,质地细腻。
“门槛高?”悠然特地走回去特地看了看门槛,“是有点高,但是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夏云摇了摇头,苦笑说,“没联系。”然后拉着她进了去。
方裘站在门口,这个位置正好能看清铺子里的动向,也可观察进出店铺的行人,确保花夫人安全。
“花夫人来啦~”掌柜是个富态的中年女人,笑面迎客,举手投足尽显亲昵。
“来了来了,”花夫人见到掌柜也是难掩喜色,拉着掌柜的手,对着夏云等人介绍,“这是我多年的故友,姚掌柜,这家店可是有点年岁了,做工,质量都是不在话下。”
“夫人过奖了。”姚掌柜掩面笑笑,“夫人有些日子没来了,此次是为怎样的宴会挑选衣服?”
“此次呀,是给这个女娃娃来挑选衣裳,我呀,就是来做做客~”
“哟~那敢情好~我这儿新进出了些款式,年轻的小姑娘,笃定喜欢!来来来~这边~”姚掌柜将众人引到另一处,这方的衣裙颜色清雅,层层晕染,好不美丽。
“给我挑衣服?”夏云受宠若惊,“不不,我不用。”
“林大人关照了,要我们几个,给你挑几身漂亮衣服~”掬水解释。
“哇,好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定如同仙女一般~”悠然在衣裳中间兜兜转转,看得眼花缭乱。
“他,何时说的?”
掬水笑笑,“你就别管了,尽管挑衣服就是。”
“都要成亲了,可得置办几件好衣裳,可不能让林大人落了面子。”花夫人说道。
“成亲?”姚掌柜来了兴趣,“我还从没做过喜服呢!这得容我好好想想。”
“哈哈哈,”花夫人过去拍了拍姚掌柜的手,“早呢早呢!日子都没定呢!喜服不急~”
“那可说好了,喜服可要在我这儿买啊,能被花夫人领来的,想必嫁的也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太史令林大人。”
“唉哟哟!”姚掌柜激动起来,“林大人要成亲?!哎哟,大喜事儿啊,就怕是稷城的姑娘不答应哦!”姚掌柜笑得欢心,着人给花夫人看茶,自己却走到夏云身边,“好姑娘,到时候你的喜服,我亲自设计,定让你在婚宴上光彩夺人,成为全稷城瞩目的对象!”
姚掌柜激动起来,脑海里已是自己的喜服名满天下得景象,想想都忍不住咧开嘴笑。
“不是不是,姚掌柜,她们都说笑呢,我只是林大人的丫鬟而已!”
“丫鬟?!丫鬟与太史令大人?这是怎样浪漫的故事?”姚掌柜又被这故事吸引了去,“你们且看着衣服,我去和花夫人喝喝茶。”深知夏云是不会自己讲的,姚掌柜又坐到了正在喝茶的花夫人面前,面上陪喝茶,实则打听八卦去了。
“唉。”夏云暗叹一声,看来这事马上要传遍稷城了。
“迟早会传开的,与其烦恼,不如看看眼前?”温柔的掬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总是能洞察别人的心思,又在不经意间开导别人。她捧着一件粉色衣裳递给夏云,“去试试。”
“嗯。”夏云接过衣服,正要去试,却看见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悠然正郁郁寡欢。
“怎么了?”
“夏云……”悠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附在夏云耳旁轻声说:“这里的衣服好贵呀!”
“这里人少,可想而知,很多人都是因为价格止步门前,贵也是情理之中嘛。”
“可是……”悠然指了指刚刚那件自己爱不释手的衣裳,“那件,五两银子!”
“五两?!”夏云压低了声音,却忍不住惊讶,这也太贵了!虽说她现在吃穿用度都是花林间的,但是按以往在安国公府的工钱,那得干上小半年才买得起这一件!不行不行,夏云将衣服递还给掬水,小声说“我们……还是去别地看看吧。”
掬水看了夏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夫人是这里的老主顾,这价格也未必这么贵,而且花夫人带你来,难道还花你的钱么?”
“可……”夏云想的是,既然是林间嘱咐少来,会不会回头找林间报销,林间看着也不富裕,虽然每次出场都光鲜亮丽,卓然出尘的,但看他买的宅子就知道还是比较穷的。可这会儿说不要吧,又驳了花夫人的面子,唉。
夏云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可你怕林间没有那么多钱还夫人?”
“嗯……”夏云惊讶地看着掬水,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儿,事事都给她猜到了。
“你呀~”掬水笑魇如花,“林大人,富着呢!回头跟你说,快去试试!”
一旁悠然投来羡慕的眼神,咋舌道:“嫉妒~”
粉色的裙摆下藏着金丝缕缕,若隐若现,走动起来时,随身摆动,流光溢彩。
“怎么样~”夏云转着圈圈,摆着各种姿势,询问大家的的意见,在衣服的衬托下,身段婀娜,玲珑有致。
“长大了,像个女人了~”掬水打趣道。
外头阳光正好,偶尔似能闻见桂子飘香。年轻的侍卫长,守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店铺里的人儿。
“掬水姐姐,你说林大人富着呢,是怎么回事?”
逛完街市,已是下午,又拎着大小物件,方裘体贴地叫了辆马车,给女眷们乘坐,一上马车,夏云就着急地问道。
掬水本撩起车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象,被这猝不及防地一问给逗笑了。
“官居太史令,总归是富的吧。”悠然如是说。
“不止。”掬水悠悠然,“林氏一脉辅佐历代君王,一直都是极获圣宠,祖祖辈辈的积蓄当然是家底丰厚,林大人之父林宇也曾名噪一时,受人敬仰,纵使因灵珠一事有所衰败,圣上也未牵连其家人,只不过那以后林府里的人都以为林氏一脉盛及至衰,做鸟兽散了,而林大人也因这些事情郁郁寡欢,再没回过林府。”
“林府,那可是稷城里的大宅院,就在皇宫边上的如相街,几乎是一座宅子占了一条街。”花夫人似是陷入了回忆,“林间的父亲在世时,有幸去过几回,亭台水榭,绿柳成荫,布置得胜过山水田园呐,不愧是世代守护着源国的人家呐。林氏祖祖辈辈的基业啊,都在那里呢,他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夏云突然落寞起来,他从没讲过这些。
“许是林大人小时候的事情对他影响太深,至今都不想面对吧。”掬水安慰道。
“林间是个简单的人,就像他跟你一起住的那个小院子一样,不喜铺张,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嗯……”夏云若有所思。
回到夏宅,看见秦二正在往外搬大箱子,夏云进门问其故,曰:“还不是那烦人的郡主,差了三五个人搬来了这么多个大箱子,还说是郡主要搬来这里!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啊!哎哟气的我,看他们人多,不敢说啥,眼下他们人走了,我非得把它们都搬出去不可!”
且不说那郡主的事,秦二居然说出“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文化词,把夏云给整笑了,“那郡主虽是蛮不讲理,但把你一个乞丐给气出文化来了,倒也是功德一件!”
“你还有空笑,快帮我搬箱子!”秦二气急败坏。
“你搬出去了,她也会让人搬进来的,人家是宁远郡主,我们俩在她眼中都是小小蝼蚁,何苦蚍蜉撼大树,她爱咋样就咋样吧,要镇得住她,还是得等大人回来~”夏云心情好,才不跟那娇纵郡主一般见识,抱着自己的新衣裳往屋里走去。
“你说你是傻还是心大,人家摆明了是来跟你抢男人的,你看不出来吗?”秦二把箱子重撂在地,“你可别告诉我你对着林大人一点意思没有!”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我的自然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你……我……唉!”秦二气得一时竟无法反驳!
半个时辰后,秦二终于把所有的箱子都搬出去了,累得气喘吁吁,正准备歇息片刻时,宁远郡主带着三两奴婢来了。
许满意一看自己的箱子都被搬到了大门外,气得火冒三丈,进了门,抽出六尺长鞭就狠狠往地上砸去,对着正在石凳上休息的秦二吼道:“谁把我的箱子搬出去的!”
秦二搬完箱子急着歇歇,没第一时间关上院门,现在后悔不已,心想这才刚搬出去就要被这些人给搬进来了,白干了!
“郡主,莫气莫气,来,您先坐会歇歇。”秦二脸上堆笑,企图先降降这郡主的火,不然这鞭子要真挥到他身上,他可吃不消。
“郡主您看,咱这小宅小院的,不如您家国师府家大业大,您那么多箱子搁这儿,要是林大人回来看到这都把路给堵住了,怪罪下来我这么个卑贱的下人可担待不起呀。”秦二说着就把责任全推到林间身上去,虽有失磊落,但保命要紧啊!
“难道你们走路要占半条道才过得去么,本郡主的箱子再多,也不至于把路给堵死吧!”
“郡主,您刚没来,没看见,真的堵死了!我可没骗你!”
“胡言乱语!”许满意抽起鞭子就要往秦二身上挥去!
“郡主!”
正当秦二拔腿欲逃时,夏云及时出面,阻止了许满意要挥下的长鞭,秦二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