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点着熏香,不知道是早上,还是迟暮,透进来的阳光一点也不明亮,本来就不怎么亮堂的寝殿更加阴暗了。
屋子里很安静,连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我也没心思喊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了,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有点晕眩。
还是打水进来的宫女看见我醒了,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长云姐姐,长云姐姐,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那声音并不锐利,但在我耳朵里就变得异常刺耳,我有点不舒服,用手敲了敲脑袋。
长云和一众服侍的宫人进来了,将我团团围住,长云看见我,又惊又喜,吩咐身边的人:“快去请太医!”
“哎!”被安排了差事的宫人也很激动,几乎是飞奔出去的。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但奇怪的是,伤口已经不疼了,明明之前流了那么多的血。
太医来了,诊了脉之后开了一副调理的方子,凤鸾殿上下都笼罩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
我醒了之后,不想整日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或是到宫殿前坐一坐,或是巴望着天空不住地发呆,长云劝阻过我几次,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不进去,她便要我穿上冬日才用得着的大氅。
现在不过初秋的季节,哪里能用这么厚的衣服了,我拗不过,长云服侍我穿上后,才松开让我出来。
推开门,门外飘着的雪着实惊了我一下,我有些怔怔的,问着长云:“现在是几月份?”
长云回道:“十二月了,腊八已经过了,很快就是除夕了。”
时间像是从我这里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亲眼所见,凭别人怎么说,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怪不得我身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痛了,现在仔细想想,胳膊上和腿上的伤也都不见了。
我竟沉睡了这么长时间,不,应该说,我昏迷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能醒过来。
苏蔻来了,还没走到我面前,眼睛里先噙了一汪水,她说:“阿萱,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允许你这样冒险了。”
太后见我久病初愈,身子疲乏倦怠的厉害,特意下旨免了各宫的探望,让我免受人情往来之绕。
直到除夕夜,我才又见了江遥,以及坏了身孕的王茵,除夕夜宴很热闹,各色的美人儿映花了眼,我喝了杯酒,觉得屋子里有些闷,便让长云扶我出来走走。
王茵应该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的,在侍女的搀扶下挺着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对我行了个礼:“皇后娘娘醒来之后一直未得面见,不知娘娘凤体可还安康?”
我对她微微一笑,道:“一切安好。”
赵斐像是不小心撞见我们的,愣了一下,说:“不巧,你们也出来散散步?”
她嘴上说着不巧,心里却没这么想,看表情分明是故意来的。王茵笑而不语,对我行了个礼之后很识时务的回到了宴席上。
赵斐这才松了口气,一脸正色的说:“皇后娘娘也知道王茵心眼多,以后还是多提防着点儿比较好。”
“她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请安问好,有奴婢在皇后身边,娘娘大可放心的。”长云笑道。
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从屋子里带出来的热气也支撑不住,我们略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去了,没想到引起了江遥的注意,他虽没问什么,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我这边看,我低下头,便看见了坐在底下一侧的江弦。
他清冷的气质,与这内里的繁华过于格格不入,难免让人觉得突兀。
宴席结束后,我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只觉得神清气爽,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节下的礼物都发放好了,热热闹闹的又到了元宵节,父亲来探望过我一次,他老了许多,无意间听到宫人的谈论,都说国公府已然不复当年的辉煌了,我心里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可是父亲老了,国公府的没落,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
听闻二姐姐和三姐姐都过得很好,我才稍稍舒了心,眼瞧着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我开始细数着时间等着天气暖和了,找个晴朗的天气跟苏蔻一起放风筝。
我拿着风筝去找苏蔻的时候,太医刚从她的宫室里出来,看着众人一个个满面春风的样子,我心里有些纳闷:生病了还这么高兴,这些人心态倒是挺好的。
进去一问,还真是喜事——苏蔻怀孕了!
江遥很高兴,一连赏了不少东西,但太后很不高兴,她觉得苏蔻一个外族女子不配诞育皇子,我觉得王茵可能也不是那么高兴,毕竟苏蔻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独一无二。
尽管我已经很小心的照顾苏蔻了,但还是脚下一滑撞到了栏杆的腐朽处跌进了池塘,我从小怕水,上次落水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冷水不住地往我身体里灌,痛苦、下沉,还会有人来救我吗?
我闭上了眼,不敢直视这样的等待,心里还是有些庆幸,幸亏掉下来的不是苏蔻,不然她或许没事,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呢?苏蔻一直在岸上呼喊,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待到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在池塘最近的宫室里,太医开了些治愈风寒的药便下去了。
我倒是没着凉,只是觉得身子里由内而外的开始发寒,骨头像是酥软了一样酸酸的,偶尔夹杂些刺痛。
太医说,这是寒症,不会要人的命,但是一旦法做起来就会痛苦不堪。
长云急道:“可有什么治疗的方法?”
太医摇摇头,道:“这病是骨子里的,药效无法渗透,只可缓解不可根治。”
我一开始觉得不过是区区寒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下雨时的凉湿气冲了进来,我才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苏蔻求了江遥,让我搬去了带有温泉的行宫,虽离京城有些远,但风景甚好,我泡了几次也觉得身上似乎没那么痛了。
这里的生活比起皇宫不知道清净了多少,我不用整日穿着那么雍容的衣服,也不必守着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是没想到会遇见江弦,他一身轻装,翩然若世外仙人。
见我,远远地行了个礼之后便离开了,清冷卓绝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救过我,所以我知道他不过是面冷心热,他是个不被皇室承认的皇子,也许心有不甘,但更多地应是孤寂和落寞。
那天我在楼台前遇到了他,简单招呼之后我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不说话,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赶我走,眼睛只看着手里的书,里面却冰冷的泛不出一点温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像是藏着无尽的孤寂和悲伤,被他云淡风轻的遮住,让人拿得起、放不下。
我的手不知不觉的放在了他的脸上,一样的冰冷,他才抬起了头,看着我表情有些凝滞,我垂下了手,道:“你救过我的,你还记得吗?”
江弦放下手里的书摇摇头,说:“娘娘记错人了吧?”
我笑了,道:“你别总是那样的神情,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是被你拯救过的人,很希望你能笑一笑。”
他浅浅的一笑,没有丝毫温度,道:“娘娘逾矩了,难道不怕旁人看见误会吗?”
“这里清净的只剩下山水和各种鸟类了,会遇见什么人来误会我们,而且不过是朋友之间的谈心,哪里就是逾矩了呢?你莫不是怪我刚才摸了你的脸,要不你也摸一下我的脸,咱们就两清了。”
他轻笑了一下,道:“娘娘说笑了。”
我也跟着笑道:“你这样多好,感觉从天上一下子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