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川摇头:“她向来是孤身一人,今日且算你运气好,这以巧破力速抓破绽的法子,若非她醉酒,是绝不可能多嘴告诉你的。”
“啊?为什么?”
“……她一醉酒,行径便与往常大不相同,偏又是不知估量,见到什么酒便喝。”荀川嘴角噙着笑意自言自语,
陆衔醉怀疑的看着他,禁不住发问:“荀川哥哥,你怎的对人家姑娘了解这么透彻啊,难道……她成日里便与你喝酒不成?”
荀川眼神柔和没答话,只吩咐一旁的小狄取碗醒酒汤来,
楼景半倚在床边,眉间微皱,视线中似乎有道熟悉身影越发清晰,她慢慢抬手捂住额头,意识恍惚:嗓音沙哑:“荀川?你怎么……”
“小景,是不是头疼了?”
“没事,”楼景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心中隐生懊恼,初来大苍她更应该多提防些,以后再不能碰酒了,想到此处她脸色有些不自然,“我……那个酒我也没想到,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没干什么怪事吧?”
荀川眼神柔和,开口:“幸好恰巧碰到你,怪事倒是没做,不过,也许你要多一个徒弟了。”
陆衔醉一听他这般说,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嗓音洪亮调皮:“师父好!”
“……”楼景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两眉皱得更厉害,看向她缓慢开口:“你认错人了。”
“没有呀,莫不是师父忘了,要不是师父指导本小……呸!指导徒弟,我肯定赢不了那个二孙子,所以啊,您这师父我是拜定了!”
楼景移开视线,没反应,
陆衔醉小脸委屈巴巴,带着哭腔:“师父您别不理我呀,您要是不收了我这个徒弟那我指定与武学无缘了,他们都说我太笨了,没人愿意教我,只有您……”
荀川心里叹气,咳了两声,时过多年,这丫头耍赖胡闹的本事越发地好了。
“……你先起来。”楼景实在扛不住,酒精的残留作用还在,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怎还能抵抗住这般‘动情’哭喊,半晌见她垂着头一动不动又补充,“先起来再说。”
陆衔醉见她缓口,心里一喜蹭的跳起来:“师父您答应啦?”
楼景实在头疼,看了荀川一眼,又道:“陆小姐,您身份尊贵,在下只是一介布衣,实在不够格当您师父,这念头还是趁早打消吧。”
“哎呀没关系……”
“衔醉,”荀川轻声喊住她,“这件事日后再说吧,我会和你哥哥好生商量,让他寻个高手教授你武艺,想必到时你也能有不小的进步。”
“我不,我就要楼景师父!”陆衔醉认定的事情十分执拗,就算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她也能看清此时情况,心道逼得急了反而不好,跑到荀川耳边嘀咕了几句,又笑嘻嘻扭头对她道:“师父呀,你跑不掉的,等着徒弟呦,我们一定会再见哒!”
荀川坐下来,神色颇为无奈:“这丫头一贯这样,小景,你莫放在心上。”
“我知道,”楼景直视着他,低声,“你这次是为着选兵的事情回来的?”
荀川点头,对她并不设防,只是脸色慎重,单手扶着茶杯,摩挲:“选兵之事恐怕有变,不过大苍和太衍明争暗斗向来已久,西北四境这次想插手进来不仅不会夺得好处,反而多半会深陷泥潭,我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全,你怎么会此时来大苍?”
“有个任务。”
松风山庄。
“咕咕,咕咕~”晏小豆蹲在地上,手里握着根树枝,正逗弄着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小鸡,绒毛初生,跌跌撞撞过来,扑闪着小翅膀十分可爱,他正玩得兴起,后面走来了晏北枢和阴临,
“别家都是豢养些凶狠咬人的牲物,小豆公子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攻击性太弱了,不如我送他两条蛇以做防身之用。”
“不,蛇太难看。”晏小豆扭头,一脸抗拒,
阴临笑了:“难看?也有些可爱的,到时好好挑选即可。”
晏北枢:“你的蛇都是杀人的,还是别用作他途,到时祸害了自己人可就徒添笑料了。”
晏小豆也不太喜欢蛇滑腻腻的身子,连连点头,望向后面时随即眼神一亮,小身子扑了过去:“师父!”
阴临两人扭头,
来人坐在木质轮椅上,双腿被一块沉黑色毯子盖得严严实实,乌发半白束散齐整,眉间沧桑,本是淡然放于身前的手见小豆过来连忙作防护状,眼神笑眯眯:“莽撞跌倒可不好了。”
“师父。”
“庄主。”阴临恭敬拱手,
晏逢捋了捋胡子:“今日天气不错,你们两个杵在这里,难不成是想看我钓鱼了?”说着不远处就来了小厮,一人拎桶一人拿着钓具,
晏小豆一听,大眼忽闪:“师父,我也要!钓鱼!”
晏逢惊奇的嗯了声,敲了敲他额头:“你这小鬼头,还没惩罚你半路逃回来的事呢,让为师想想,就罚你一日不能钓鱼好了。”
“啊。”晏小豆垮了垮脸,气鼓鼓的钻到了晏北枢的怀里,脸都埋在了衣衫里,
晏北枢脸色无奈:“唉,既然师父兴致好,徒弟哪有不做陪的道理。”
“看来是有事要讲?”晏逢拿过钓具笑,“不然怎么陪我老头子忍得这无趣。”
晏北枢眼神示意:“把小豆带下去,你们也下去吧。”
晏逢悠然坐在池塘边,钓竿稳稳拿在手里,一池残荷,树影婆娑,只鸟啼鸣,尽在万壑松风之中,堪称自然盛景,
阴临适时开口:“已托御影查过,箭的来路稀松平常,这方面应该查不到什么了,反倒是天宁帮近段时间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了?”晏北枢一幅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数日前查到沈梅先的车驾已接近皇城,传闻此人在西北四境向来嚣张,野心甚大,按理讲初到皇城,他必会有番动静,可现在却并无任何消息传出,而且其帮众人在皇城行事也谨慎了许多,如此反常行为实在让人起疑。”
晏逢轻咳一声,脸色淡然,
“师父,”晏北枢尾调上扬,“沈梅先这人您怎么看啊?”
他话音刚落,
“呦,鱼来了!”晏逢眼神一亮,凝神贯注提起钓竿,一尾鱼紧紧咬着钩食,噗通一声做了桶中之物,
晏北枢两人站在其后,静静看着不作声,
重新收拾好后,晏逢明显精神更好,望着那鱼塘:“我这眼啊,不会看人,只会看鱼,你们要向我请教这些还不如自己好好在脑子里琢磨琢磨。”
阴临嘴角含笑:“庄主莫要自谦,六域十三君中以您圣道文君之名最为让人信服,这六境形势想必您早已了然于胸了。”
“哈哈,”晏逢轻笑两声,略有惆怅,“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早早确定自己内心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往往执念越大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到了我这时你们便知,名位虚号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在不值一提。”
“可六境纷争不断各自为战,深陷泥潭者万千,像庄主这般的实在少之又少。”
晏北枢刚才盯着远空秋日大雁徙飞竟有些入神,如今反应过来才接话,神色懒散嘴角上勾:“啰啰嗦嗦说这么久,师父的意思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了,其他的闲事儿别管那么多,师父我说的对吧?”
“你这小子,”晏逢又没好气,“你下一句是不是想告诉为师你小命又受到威胁了啊?”
“哎呦那可不是啊,”晏北枢就势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你家徒弟这盛世美貌多遭人觊觎啊,救小豆这一次要不是有个神勇的姑娘救我我就被箭给射死了,这个天宁帮啊,还真得放在心上好好查查。”
阴临早就习惯了他吊儿郎当不说正话的样子:“公子,这段时间你若是想查天宁帮行事便更要谨慎,现在盯上他们的人可不少,而且那箭手的来历不明,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杀你,会不会……又是知道你身份的?”
晏北枢拾起一根草叼在嘴里,眼色淡然,嘴里含糊不清泄出些笑意:“那边的人?很好啊,那本公子就更放心了,起码知根知底的。”
阴临被他几句话说的彻底默然,知根知底熟门熟路的来杀您?
“行,事儿也解决了,”晏北枢站起来拍拍草屑,“翠春楼走一趟!”
顺便再会会那个天宁帮。
阴临看着他背影欲言又止,想起御影对晏北枢的评价,不是废物,是……懦夫。
他咳了两声,看向晏逢,
“阴临,这几日多跟着他些,就像他说的,把小命保住就行了。”晏逢收了鱼竿,远望,“把御影叫来吧,有些事情交代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