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境看似平和,其实早已内生间隙,大苍皇朝所占据的一境富庶安宁,百姓常常引以为傲,相比之下,西北四境分裂已久动乱频仍,黑牙沙漠一望无际,万恶村凶徒遍地,天宁帮也根植于此,枝干延伸,就算有实力较强的楼国和未央国压着,也不能完全阻止大苍和太衍皇朝的触手伸向这里,与野心相称的自然免不了狠辣手段,两朝觊觎西北之地已久,这次借着选兵一事势要一较高下,可四境自然不甘做待宰羔羊,三方势力渐如水火相交,
楼景身为王室中人,本该理解家国大义,可多年经历让此时的她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视王城如牢笼,甚至想独善其身:只要脱离王族,再无人能阻她迫她,到时她便是自由之身。
想着,她走进了繁华热闹的大苍皇城,
大苍和楼国之美不同,她几乎行遍了楼国大半疆土,风景众多却总有几处相同,可她却从未来过大苍,如今这街巷砖瓦、小贩叫卖、车马走卒、楼檐屋角甚至于孩童戏耍美人一笑都让她觉得陌生又新奇,
初来乍到,她站在城门下,将一切动静尽收眼耳,像一个略显拘束的小孩子,不由得感慨出声:“这种气氛里,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四境中人多有逃荒至此的。”
她一路思索该如何打探消息,行至僻静偏巷处停下脚步,
司南果然现身,同往日行礼,
楼景开门见山:“虫伯的消息。”
“这里是大苍,我们的人不方便现身,而且王亲自下的任务,行动更要隐秘,这是大祭司的原话。”司南垂首,看似恭敬,可说出的话着实无情了点儿,
楼景不再接下话,心里呵了声,把自己摘的真干净。
司南咳了两声:“公主,老臣……”
“你走吧,我会自己看着解决的。”
与她相隔大概两条街处,一容貌绝佳表情冷淡的公子正缓步行于街上,一袭月牙白袍上绣着墨竹,双手背负身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勾起温浅笑意,将眉间冷厉化去些许,引得旁行姑娘连连侧目,她们何时见过这等朗月风清的公子,自然免不了心神荡漾,
“将军,将军!”后来传来喊叫声,
公子还没等他冲过来就转身,声如清泉:“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你这般喊了。”
“嘿嘿,”少年模样的小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将军怎么先走了也不喊我一声,是周管家说将军多年没回来怕是对皇城不太熟悉了,要我陪着您逛逛呢!”
“五年未见,小狄,你这孩童性子倒也没变,既是如此那便陪我走走吧。”
小狄咧嘴笑出来,越发地神气,不由得道:“将军您可回来了,小狄可想您了,这次除了那个什么选兵还要接受封赏吧,是不是还要升官儿啊?将军都不知道听说您回朝的消息之后百姓多高兴啊,都喊着恭迎荀川大将军回城呢!”
叽里呱啦一大堆,荀川摇头,一笑置之,眼底藏事:“一切听圣上调遣,看这次能否长留吧。”
“啊?”小狄苦着脸,小声嘟囔,“都这么多年了,将军府成天空着,边关又不是个家。”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边关多年无仗可打的还守着它干什么啊。
荀川淡漠的眸子瞥向他,他还记得刚踏进府时周伯激动至泪眼盈眶的样子:“你和周伯这些年守着将军府我着实心生感激,起码回来那宅子还有些人气。”
小狄听他说这话一下便急了:“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认定将军是我们的主子,哪有奴才不要主子的道理!”
“好,知道了,”荀川拍了拍他肩膀,嘴角挂笑,“这皇城的弦月酒馆还开着吗?”
“哈哈,将军,何止还开着,现在已经成弦月酒楼啦!”
荀川被小狄领着直奔弦月酒楼酒楼,一路上虽然引人注目了点儿但到底也没胆大的姑娘敢上来搭讪,皆是羞答答掩面,时不时偷眼相看,再和身旁人窃窃私语一番。
此刻弦月酒楼后堂。
“这……打探消息自然是要这个的。”
小眼精光,八撇胡子颤颤的男人搓了搓手,暗示意味明显,
楼景盯了他两眼,掏出些钱扔给他,
男人笑嘻嘻数了数,又伸出手比划两下:“不够,还差这个数,嘿嘿。”
“就一个消息需要这么多钱?”声音不辨喜怒,
“哎呦喂,”男人话语嫌弃,脸快皱成了核桃皮,“你这小丫头片子在皇城里打听打听,有谁不识得我钱生李的大名!你倒好,不认识也就罢了,怎么连规矩也不懂,还带讨价还价的,我这儿向来不说二话,只要交够了钱两天后消息一准儿送到!”
看他说得信誓旦旦,楼景沉了口气,又分出些钱给他,
男人仔细数了数,睨着:“还差,三钱。”
她嗯了声,重新把钱袋放回怀里,头也不抬,话间含刃:“没有了,爱要不要。”
“你!啊呀算了算了,”钱生李一瞪眼,旋即又不耐烦摆手,“我打眼一看你就是外乡来客,今儿算我钱生李发了善心,这一单接下了,两天后这个当口还来弦月楼等着便是了。”
“好。”
楼景也不和他磨叽,应下便出了后堂,
可她一走,钱生李就赶紧把钱掏出来又数了一遍,重新放回钱袋里系紧拍了拍,乐呲呲感叹:“哎呀,小姑娘的钱就是好骗,比往前足足多了一倍,不错不错,甚是满意。”
楼景走到前堂,猛生后悔心思,停在原地,钱似乎给多了……
“算了。”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多惹是非,她想着摇摇头,寻了酒楼一位置坐下,要了壶温酒喝着,不过多时便暖了手脚,微醺,拄着头看那边兴起划拳的几个汉子,
此时,荀川和小狄前后脚进来,
“将军我们去二楼吧,上面清净些。”
荀川随意一扫,淡漠的点了点头,
小二见来人连忙跑来,将人迎上了楼,可还没等下楼站稳脚跟,听见一声熟悉的厉喝腿一软扑腾就半跪在了木梯上,
“听说天宁帮的二孙子要挑战这皇城里的高手,也不用你找了,本小姐自己来了,怎么样,出来见见吧!”
众人视线一时聚焦门口,楼景也看了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鹅淡黄色衣裙的娇俏女子,双眸灵动,叉着腰的左手握着垂地的鞭子,神气无比,身后跟着的婢女对这场面早已习以为常,微微昂头,
楼上随之便有动静,
是比这女子要跋扈几倍的声音响彻:“谁啊?!找爷爷找到酒楼来了!”
楼景端起酒杯,小口抿着,权当看戏,
另外房间里,小狄给荀川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反复回味,皱眉:“将军,我怎么听着刚才的声音那么像陆三小姐呢?”
荀川微愣:“谁?”
“您忘了,就是陆丞相家的幺女陆衔醉小姐,哎呦,她在皇城里可出了名了!”
“是衔醉妹妹啊,想起了。”荀川眼里泛起淡淡笑意,又想起幼时情景,“如何出名了?”
小狄乐了:“嗨!将军您这可得听我慢慢说了。”
楼下,
“嘘嘘嘘!小声着点儿!”
楼景身后的一桌窃窃私语得正兴起,想来是有与她一样刚入皇城之人,所以这话匣子打开得自然而然,她耳力好也顺便听了听,便闻那三个男人压低声音,
“你们都不知道,这是我第五次见着陆三小姐追着别人打架了,想来啊,这没看见的当不计其数了!”
“这算什么,”另一人很快又接上话,“三小姐当真奇人也,昨日我恰逢留香阁,便见陆三小姐不顾众人阻拦拼了命的要上顶楼跳下去呢!哎呦可能生生把人吓出病来,倘若她轻功高绝倒也无妨,可你说她偏偏是为了练轻功弄这一出,真是让人心悸,最后还是让人好生劝下来才作罢。”
“说也可笑至极,陆丞相二女一子,长女含情小姐真当是我们皇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可信手拈来那叫一个惊才绝艳,二子连意公子文武俱佳堪比武君荀大将军,可唯独这三小姐,样样不占,整日里醉心武学却一无所获,真可谓通天的胆子拳大的本事,竟位列了皇城两……两大废物之一,也真是让人唏嘘感叹啊。”
“哈哈,陆丞相想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只要三小姐不惹出塌天篓子就由得她闹去,没一点儿办法喽!”
“听说这位天宁帮的二公子是刚从四境过来的,跋扈异常,一开口便要挑战我们大苍皇城年轻一辈的高手,真是笑话,当我大苍无人了,谁能理睬他!可这陆三小姐偏偏当了真了,就看他这一身横肉压也能压死个人,陆三小姐的功夫实在难敌啊!”
“唉,说也是,实在不行我们上了便是了!”
楼景听了个真切,半晌也觉得好笑,又看向那剑拔弩张的两人,谁也没先动手,嘴仗倒是打得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