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觉得无谓打算,但,很快,就有人着急了。
木鸡太子!
在一个月夜,太子竟潜进了乾清宫,偷偷来找我。
木鸡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他踌躇地望着我,纠结了许久,才弱弱地试探道:“母亲......”
我瞪了一眼比我高了不少的木鸡:“木鸡啊......呃......太子啊,我不过比你大了不几岁,你不如唤我姐姐可好?”
“这......”木鸡一副苦瓜脸:“这个不妥吧。母后辞世前,嘱咐儿臣以后尊您为母。儿臣不敢僭越......”
我翻了个白眼:“木鸡啊,不僭越,不僭越。你唤我母亲,我,我瘆得慌......你唤我姐姐,我们亲近些......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了你母后罩着你,今后便会保你平安顺遂!你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尽管来找我便是!”
木鸡果然轻松了不少,又试探地唤了声:“祁,姐姐?”
我眉开眼笑:“乖!”
木鸡的神色自然下来,也与我亲近了:“祁姐姐,今日我来寻你,其实确实是有事相求。”
我拍拍木鸡的肩膀:“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跟姐说。姐帮你搞定!不是姐吹,姐虽不能手眼通天,但也绝对是个能折腾的人......呃......我的意思是,是个有大能耐的人!”
木鸡认真地对我点点头:“母后将儿臣托付给姐姐,自然对姐姐的人品和能力深信不疑!”
我得意洋洋:“说吧,啥事儿?”
木鸡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祁姐姐,我,自幼便颇愚钝,不被父皇喜爱,后来在母后扶持之下,才被立为太子。但即使我被立为太子之后,父皇也几次动过要废了我的心思。这些年,我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见太子神情沮丧,我安慰道:“你母后说你忠厚纯良,这便是个了不得的本事呢!以前我父亲就告诉我和我哥,能不能干不重要,做个好人便好了。”
木鸡却并没有被安慰些许:“但是我父皇并不在乎我是不是个好人。他喜欢的,是有心机谋略的人。”
我轻哼了哼:“不错,你父皇确实喜欢蛇蝎美人。嘿,等这些蛇啊,蝎啊的,反咬他一口,就有他后悔的了。”
木鸡又是一呆,试探道:“祁姐姐,你说的蛇蝎美人,可是指......张敬妃?”
我听木鸡提到清汤,肚子里不禁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张敬妃只是其中一个......”
木鸡又露出沮丧的表情:“祁姐姐,今日我来寻您,也是因为张敬妃。”
我皱皱眉头:“她欺负你了?”
木鸡苦着脸:“听说这几日父皇一直在张敬妃的启祥宫中盘桓。在启祥宫中,张敬妃几次向父皇进言,说儿臣不务政事,荼毒朝臣。父皇大发雷霆,说是要给儿臣颜色看看。”
我有点不相信:“你?你那么傻乎乎的,还能荼毒朝臣?”
木鸡听我说他傻乎乎,愣了愣,不好意思道:“儿臣怎会荼毒朝臣?儿臣只是和那马三宝[48]不睦,偶尔向父皇上书批评他罢了。”
我追问道:“你批评他什么?”
木鸡更不好意思了:“儿臣,儿臣不过是挖苦马三宝一介阉人,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入朝为官,还能大获父皇青眼。”
我瞥了瞥嘴:“看不出你年纪不大,思想怎么和周先生一样迂腐?”
“周先生?”木鸡有点不明白。
提到周先生,我打了个冷战,解释道:“周先生曾经是我的教书先生。”
我继续批评木鸡:“阉人怎么了?自古青楼多烈女,阉人就不能出英雄啦?迂腐!狭隘!偏见!”
听我批评他,木鸡显得霉戳戳的:“这个马三宝,总是撺掇父皇开通西洋通商。殊不知,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实在不是我朝之幸。”
我的眼中闪出光芒:“西洋?在哪里?好玩吗?”
木鸡觉得我抓不住重点,只能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西洋啊?就在大明以西的大洋之中。据说千岛千国,人情风俗和中原都是天差地别呢。至于好不好玩,儿臣却是不知。”
我眨眨眼:“千岛千国啊?是不是有人如米粒的小人国?还有美女如云的女子之国?河里流淌牛奶,树上长满麻辣牛肉的美味之国?......我在话本子上读到过!”
“话本子......”木鸡头上的汗更浓重了。
我脸色一肃:“这么好玩的地方,为什么不让通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有生之年,是那么短,如同白驹过隙。我只恨,自己不够时间,在天地山川流连,去体验那些美好,去看看那些精彩......”
见我说的伤感,木鸡有点慌:“祁姐姐,您一定能够去体验那些美好和精彩......”
我搬起脸来:“反正西洋的通商,一定要让我去......呃......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全力支持!这个马三宝,是个人才,你不但不应该打压,反而要收为己用。”
木鸡面露难色:“祁姐姐也是想让我去做些取悦父皇的事情吗?”
我突然乐了。我将木鸡的肩膀重重一拍,差点将他拍到地上去:“木鸡!我突然发现,你还挺有骨气!不阿谀奉承,不向权贵折腰,嗯!有几分像我的作派!”
木鸡懵圈了:“那......祁姐姐,我到底是应该坚持己见,还是应该向父皇妥协?”
“当然不能向狗皇帝服软啦!”我脱口而出。但我很快意识到自己仿佛不是在规劝太子,反而似乎在拉仇恨。于是乎,我一本正经起来:“坚持心之所向固然是顶重要的事情。要是我,肯定就和狗......啊......你父皇战斗到底啦。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储君,自然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你要做的事情,是要摈弃个人好恶,而从利国利民的角度去思考的。”
木鸡若有所思,郑重地点了点头:“祁姐姐,您讲的话,我记下了。”
我对木鸡的温顺……啊……是从善如流,表示很满意。我赞赏道:“木……啊,那个太子啊,你且不要每日战战兢兢,害怕你父皇将你废了。你只需低头做好自己便好了。多读读书,多结交贤能之人。只有你自己强大了,别人才撼动不了你。”
木鸡认真地望着我:“祁姐姐,如何才算强大呢?”
我瞪了他一眼:“自然是战无不胜,横行无忌……呃……当然,对于你来说,不能这么说。你作为储君,自然是要有治国之才,爱民之德,君王之威,才算强大。”
木鸡喃喃自语:“治国之才,爱民之德,君王之威……祁姐姐,这治国之才,儿臣相信只要勤勉,便会有雄才伟略的一日。至于爱民之德,母后一向……一向说儿臣空有悲切天下之心,过于仁慈。所以爱民之德,儿臣应该有之。但是这个君王之威……祁姐姐,这个倒底是什么?”
我嘿嘿一笑:“这个我熟!所谓君王之威,就是说不能太佛系!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击之!要睚眦必报!不能让人拿捏!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但凡软弱,只会被人当成软柿子!”
木鸡仿佛大彻大悟:“就是说要强硬,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先发制人?”
我:“……”
果然是生在帝王之家,果然是狗皇帝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强横的血液,木鸡的这种扩展延伸,把我着实惊到了。
我支支吾吾:“呃……差不多吧……”
木鸡显得很振奋:“那么,祁姐姐,我觉得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对付张敬妃。因为我与你亲厚,她便对我颇为忌惮,一直想将我除之而后快。祁姐姐,我们且不能再任由张敬妃坐大。我们应该好好谋划谋划,先发制人!”
见一向以忠厚老实著称的木鸡,竟也能主动算计别人了,我不禁陷入沉思。
不会是我误导了他吧?
硬是把一个忠厚的老实人,引上了尔虞我诈的帝王之路……
于是,我更支支吾吾了:“这个……”
木鸡见我犹豫,有些着急:“祁姐姐,你也不想看着张敬妃那样的奸险小人,为祸后宫,残害妃嫔皇子,甚至危害江山社稷吧!”
木鸡的侃侃而谈,我倒是有些触动。
狗皇帝喜欢有心机谋略的人,其实就是与张樱臭味相投。这二人走得颇近,未必是件好事。
师父说,有恶不除,不是侠义所为。
我明知张敬妃为恶,再放任自流,保不齐更多人,甚至狗皇帝,天下人,都会被她所累。
呃……
我为什么会担心狗皇帝呢?
真是脑子进水了……
于是乎,我郑重地向着木鸡点点头:“太子,你说的颇有道理。我们不能助纣为虐。你说说吧,我们怎么对付张敬妃?”
木鸡登时恢复了傻白甜的模样,迷茫道:“还请祁姐姐指点……”
我觉得自己比木鸡也强不了多少,只能应付道:“这个……所谓知己知彼,你先去打听打听,这个张敬妃有没有什么把柄?”
木鸡又温顺……啊……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对我一抱拳:“祁姐姐,您放心,我这就去打听。”
说完,木鸡便转身离去。
我舒了口气:“唉!好麻烦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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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马三宝:郑和原名。朱棣之子明仁宗朱高炽反对郑和下西洋。明仁宗即位后废止了郑和下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