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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沉歇尽 行走江湖的狮子 3407 2024-07-06 21:11

  于公公派人传话,西鹿近日性子渐平静了,可以前去御花园观赏,或许是因为那天的话谢招听进去了,不再用那样猛烈的药,虽然精神差了很多,可是身体却轻松很多。

  去御花园的路上,两条宫道的距离他歇了四五回,最后走进御花园的时候,看见那头西鹿正伏在花丛里睡着,那样静谧宁静的样子,让人赏心悦目。

  于公公叫人在花园中央的置办了桌椅,还有一张软塌,四周围满了站岗的侍卫,带他来的人一直引着他往那边走,他却径直走向西鹿,身后的人惊慌的喊着“北安王,西鹿桀骜难驯还请这边走!”

  他听见了,可他不愿意去那边坐着,还是一路走着,那些人又不敢拉扯他,最后只能任他走到了西鹿边上,西鹿都不想搭理他,只是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的样子!

  他的手摸上西鹿,这是草原来的,他也是草原来的,想来处境也是同样的,一边开口说着“草原的风霜泠冽,到这么好看的地方你还不习惯吗?”

  西鹿浅浅的哼鸣两声,像是在诉说他的委屈,他的长发散着手搭着西鹿的身子,本来蹲在地上,最后慢慢没了力气坐在了地上。

  “听闻你是特蓝的吉祥物,一定要护佑两邦相敬百年之好,这样你的子子孙孙也会得到庇佑不是吗?”

  他自顾自的说着,清晨的雾水渐渐湿透他的衣裳,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他都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谢招,只觉得眼前逐渐迷朦起来,可能是又要睡着了。

  “我是活不成了,你可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替我看着这山河大地,日月天光!”

  自那日后他精神忽然尚好了些,只是佛霖也不再给他煎那些颜色深沉的药了,每日里都去御花园陪西鹿说说话,给他讲讲他在康王府的旧事,还有在战场披荆斩棘的勇猛往事,回回都是在西鹿身上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再去的时候他在想西鹿是不是每日被喂了药,就这样任他靠着也不怎么动弹,看着这一园子被践踏的花,早没了当日花团锦簇的样子,这样凌乱不堪又有几分破碎的美感。

  抬手时忽然发现他近日是不是穿错了衣裳,怎么会和谢招的那么像,想来又是谢招信了什么鬼神之说在指望着什么,回去的路上碰上了许久未见的杜叙,站在宫道口像是在等着他一样!

  一见面杜叙眼里的惋惜和惆怅一览无遗,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找了个人迹稀少的亭子,杜叙端着茶还没喝一口就说着“夫与山大修皇陵,朝野震动,今皇上正当盛年,这样仓促的修皇陵不免引人侧目!”

  他想起前两天在宸时殿的案台上看到的奏折,都是在上奏这些事,谢招修皇陵着实过于心急,且谢氏皇陵向来在终怀山脉上,谢招独独把自己的皇陵修在夫与山也让众人不解!

  但是他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顾得上谢招的身后事,想来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看着杜叙的样子,他问着“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杜叙特意来找他不是为了叙旧,肯定是有事相求。

  杜叙犹豫再三说着“夫与山修皇陵过于急切,近来连日大雨,塌方了,压死了好些人,且淮南来势汹汹,已有取而代之之象!”

  听到淮南二字他抬头紧盯着杜叙,杜叙叹气道“那是唐王的地盘,陛下派王爷前去镇压,但最近那边似有一丘之貉之举,也是一处祸患!”

  他想起自那日后就没见过谢让问着“谢让回淮南了?”

  杜叙说“被陛下遣送回去了,并下了此生不入金平的圣旨!”

  终究是谢招把谢让逼急了,从小到大他能深刻的体会到谢让对谢招的敬意,和谢让渴望的兄弟之情,想来也是造化弄人,如果他没有遇到谢招,那谢让一定会是谢招最疼爱的弟弟。

  杜叙的来意大抵上是为了让他劝说谢招放慢修皇陵得进度,一方面希望他修书回北安,派兵压淮南之境,以中洲镇压北安威吓的方式打乱这未起之势。

  杜叙临走前还是说了句“北安王,落河死韬光之亦,休百日他世之好,此生将尽,恭送后路荣光!”

  杜叙难得给他行了个大礼,神情凝重肃穆有别万世汇通之意,他的诗书是谢招教的,虽然杜叙说的高深但其中意思不能再明显,如今他依稀可见离世之色,时日不久就好像写在他脸上一样!

  目送杜叙离开亭中,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越发强烈,一瞬间好像回到从前杜叙与他一番争论后,甩袖而去的样子,直到杜叙的背影不见了,他还没回过神,耳边都是从前和杜叙争辩的声音。

  谢招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院子的昙花,从他进门就看着一堆的花坛围成了一堆,身边一个叫小五的太监一直撑着他走进宸时殿,他近来都在恍惚中过着日子,能认得这个小五也是这是在他身边时常能见到的人。

  一路走回来最后在软塌上靠着浅浅睡着,就连坐在一旁的谢招他都没有注意到,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喂了些水和吃的,耳边都是谢招在说着话,说些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只是能感觉身边的人就是谢招!

  心里想着要劝解谢招之事,还有杜叙交代的写回北安的信支撑着又睁开了眼睛,谢招正伏在床边睡着,他慢慢起身往软塌而去,提笔写着信,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干脆丢了重写,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费了好些力气才写出一封能看的下去的信!

  最后一口鲜血吐出来,他急忙用手捂住嘴,纸上还是溅了些血迹,可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写了,身边谢招突然用手帕给他擦着嘴上的血迹,还有手里的,后吩咐着什么他听不清了。

  只是谢招扶着他走出去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放了好些灯笼,把院子里照得通亮,眼前那一堆昙花放在那里,他躺在早已放好的软塌上,只是如今连坐上的力气也没有了,谢招坐在他身边,他的头靠在谢招的肩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

  想起了杜叙的嘱咐,可是如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想起了昨日才慢慢看完的那本书,心中感慨万千,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了句“哥~哥,若...唐周....不..归..海.....”

  这时院子里的昙花开了,一朵两朵三朵,竟有争相开放之势,他未说完那句话就被眼前的景致深深吸引,这一院落的昙花不似人间的盛景,刚想开口说好美啊,可最后除了脸颊上那似落雨的湿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最后眼前还是谢招那一身白色的氅衣,从马上下来,带着春风的暖意和这世间少见的矜贵之色,他想说这一生除了谢招再没人给他这样难以忘怀的初见,和这一世的包容和疼爱。

  唐周是他闲来无事在侧殿书房找到的一本书的角色,那本书就叫唐周归海,讲的是海上船主唐周为了寻岸上生计而入大周之事,大周盈帝初见唐周,得知外海还有民众,自此得了统一天下之志。

  二人一拍即合的筹谋,顺势而为的相处,唐周为的黄海第一舵主之称,亦有入住九州之势,和盈帝相辅相成多年,直至二十年后九州六陆统一为周王之有,有传言从宫中穿出,唐周与盈帝关系密切,有不似常人的密辛,自此朝野震动。

  为固盈帝之位,唐周毅然决然归海,并立誓永不回岸,盈帝为合同盟之意,下旨凡是周姓帝王在位,永远庇护海上唐家血脉,违此誓国破山河异,福泽断万民。

  谢招问着“小苏,若唐周不归海当如何?”

  只是肩上人已然在这寒冷的夜里渐渐流失了温度,谢招的手开始发颤,抬头这夜色里竟细细密密的飘起雪花,这些天他对苏易几乎形影不离,看着苏易一点点流失的生命,他无力挽回。

  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一生为了大夷谢氏的江山费劲心力,从十岁那年带着苏易回王府,他就知道自己将永远败给这样一个草原人,苏易有着他不能有的东西,是自由是欢乐是桀骜是那样的肆无忌惮。

  苏易能在一群人围拥着的时候爬上屋檐吵闹,也能和谢让少年心性的打闹,更加能不顾身份的在他面前玩花样。

  从小给苏易收拾烂摊子已经成了习惯,不管他闯了多大的祸,自己能解决都是小事,不能解决也是自己无能,只想把路走的更宽一点,把皇位坐的更牢固些,这样苏易来到金平哪怕是和他同坐龙椅,也能让众臣无话可说。

  可如今留下这样一具冰冷的尸身,他该如何走完这长长的一生,如果他不是大夷的皇帝,死亦何惧?可他就是大夷的皇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私情了结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坐拥这万里的江山,他终究是孤身一人了,耳边响起的是苏易小时候喊着哥哥,长大后喊着谢招,生气时喊着谢睿霖,在连城在王府在战场在许州,还有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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