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幽的竹林,一条狭长蜿蜒的青石板路,一条淙淙流过的溪水,通向一个几间竹屋的院子,这不是东荒南疆,而是南荒。
按常理来说,南荒是不会落雪的,即使落雪,也是在极其高耸的山上,而不是在这山腰之间。
然,今日,这竹屋外,周天寒彻,四野旷寂,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在溪水中,竹林间,竹篱笆桩子上,竹篱笆院中,竹屋顶上。无一不白。
竹屋内,卧榻上,一个年已六旬的老妇人弥留之际,紧握着卧榻前一个发际斑白的老叟的手,呼吸缓缓地道:“陌先生,柔儿想爹娘了,陌先生把柔儿葬在晴明山,和爹娘葬在一起,好不好?”
“好,好,陌先生答应柔儿,带柔儿回晴明山……”话语至此,老叟已经泣不成声了。
花柔年已六旬,如今即将辞别尘世,也是寿终正寝了。
陌鉴还是不忍,终归这一日是要到来的,他也紧握着花柔的手,不想放她走。
花柔昏睡过去,她项上的玲珑玉在闪闪发亮着,他知道,再醒来之时,她就要走了。只盼着他们的一双儿女能够快些赶回来,见他们的娘亲最后一眼。
未出半个时辰,急匆匆的马蹄声便传来。
随着一声推门声响传来,十几个人,霎时间将原本不大的竹屋子挤的满了,他们之中,有陌鉴和花柔的一双儿女,儿媳女婿,以及孙儿外孙儿……
都披麻戴孝,难掩泪水。
女儿抱着不足一岁的小外孙女跪在榻前,泣不成声,道:“娘,你醒一醒啊?娘!看一看你的小外孙儿女……”
年仅五岁的小孙子也松开爹的手,跑了过来,抓着奶奶的手,抽泣着,他虽然对“死”,还处于懵懂状态,但他知道,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奶奶了。所以,他很难过,而泪水则是他对这难过悲伤的发泄。倾泻而出一般。
花柔醒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眼睛,看着屋子这么多人,又看了看女儿,女儿怀中的小外孙儿女,和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孙子,笑了笑,哄着他:男子汉要坚强,不许动不动就流泪。
小孙儿却说:“孙儿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奶奶了,又怎能不心中难过?又怎能不流泪?”
都说童言无忌,这孩子的一席话,反而让一屋子的人更添心中感伤。
花柔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对他笑着。又对女儿说:“小竹的病好的怎么样了?”
小竹,是花柔和陌鉴的大外孙儿。前些日子生了病,还很严重。
“娘,竹儿他很好,府上的郎中说,用不了几日便可以下床行走了。”女儿抹了抹眼泪,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花柔重复了两遍,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后辈们,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自己没了力气,此刻的她很累。
缓了缓,只道一句:“你们都出去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我和陌先生,还有些话……要说。”
十几个人向门外走去,不时地回头向屋子里看着。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的,儿子让妹妹带着小外甥女去旁边的竹屋里休息,而妹妹却死活不肯,非要守着娘无奈之下,只好让性子沈郁的二儿子带着妹妹先去避一避这纷纷扬扬的大雪。
竹屋内,暖气盈盈。
花柔握着陌鉴的手,道:“陌先生。”又莞尔一笑道:“是柔儿唤错了,阿玄。”
陌鉴惊诧呆愣在那里,花柔近乎用尽最后力气将项上的玲珑玉扯下来,放在他手中,道:“等我,阿玄,要照顾好溟儿,也要照顾好自己,答应我。”眼角带着泪痕。
“嗯,我答应你,柔儿。”他低着头啜泣着。
直到感觉她的手沉了下去,抬头一看,她已经走了。
一刻钟后,玲珑玉不再闪闪发亮了,他把它放好。
起身走到门前,将他们的孩子们叫了进来。
七日后,陌鉴带着花柔的骨灰踏上了重返南疆的路,临行前告诉儿女们说他要留在南疆守着他们的娘,便不回南荒来了。
儿女们虽不舍,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他们知道爹对娘的爱,也知道,娘在哪里,爹便会在哪里。
只是此次回南疆,山高水远,他们着实不放心,便让二孙子和外孙跟着,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经数十日跋涉,终于回到了南疆晴明山,竹篱院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都没变,推开门,屋内也并无尘土,是这里又有他人居住了?
陌鉴心中纳闷儿着,忽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喊到:“陌先生,是陌先生吗?”
陌鉴回头,见一儿郎在一老叟旁边,那老叟不正是,未径!
未径激动的拄着拐杖过来。这些年来,每逢清明,中元,年关,他都会同陈扬许枫,还有云儿他们来为二老祭奠。
陌鉴约已明白,这竹篱院应该是未径的人在修理打扫着。
两人在院中叙聊几句,未径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盒子,打开来给陌鉴看,里面是那对儿白玉簪。
这是云儿临终前托予未径的,云儿觉得起码小姐百年之后,是会想着与王爷王妃葬在一处的。
陌鉴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待将花柔安葬之后。便要打发了两个孙子外孙回南荒去。
却不想,他们根本不想回去,想留下了侍奉陌鉴。
怎么可能?就算他们自己,他们的儿孙后背辞世了,陌鉴也会活的硬梆梆的。
柔儿已经离开这凡世了,相思令已经不能束缚于他,若不是一路上有这两个小子跟着,他早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也早就将柔儿安葬好了。此时应是在回香榭林的……不,应是在去太墟的路上了。
遂,陌鉴耍起了倔老头儿的脾气来,硬生生的是把那两个孩子给轰走了。直送他们出了晴明山,才放下心中的一口气。
又三日后,确定柔儿的气息已经全然不再这尘世间,相思令自动解开了束缚,他又去了一趟太墟。
玲珑玉一到太虚之门前,便又闪闪发亮着。他在那里留了三日。见玲珑玉恢复如初后,才踏上去妖界的路。
玲珑玉恢复如初,证明致柔的气息已经全部回到了太虚之门。
然,他这三日之中,又推演了星象,得知致柔再次转世,最早要在三百年之后。
诚然,这也是他让勾陈动用雷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