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负伤的凌君熠自然抵不了言秋白强势的剑法,不过十招,他已经以剑触地,急促的喘息。
言秋白讥笑一声,又将手里的剑用力甩了出去。压住胸口不断上涨的怒气,她走到了凌君熠的身前。
站定,眼神朝下飘去,厌恶的如同在看垃圾。
“你这般废物,如何配得起阿辞!”
一声落下,凌君熠被言秋白踹掉了手里的剑,由于失去支撑,他整个人都倒了下来。
“你害的阿辞背井离乡,如今又欲控制穆禾,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活着!”
又是几脚直踹心口,凌君熠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原地,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辞总说你多好,可如今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凌君熠,你多无能!”
脚碾着凌君熠的手,言秋白面露残忍,嗜血的眼睛在此刻异常明亮。
“去死吧!”
长长吐了口气,言秋白缓慢蹲了下来。手抚上凌君熠的脖子,嘴角也带起了弧度。
一切都要结束了,她的不甘、她的嫉妒、还有那些几欲将她逼疯的执念。从今日起,一切都将被自己亲手了结。
“师傅。”
眼见凌君熠就要被掐的断气,穆禾虚飘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这一声,却让言秋白分了神,趁着这个空隙凌君熠也得了喘息的机会。
穆禾有多久没有这样喊过她了?
“从小你就告诉我,我的母亲为我舍了许多,我的父亲又有多不堪。如今我当真知道了,我的母亲是因我而死,我的父亲也确实卑劣。但在你结束一切之前,能不能告诉我,那天晚上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穆禾想知道,她在面对死亡时有没有后悔,她是不是也怕再也见不到念着的人。
她,该有多绝望!
“离开大端后,阿辞带着狄乔来了百越。她知道萧枫卿在背后做的小动作,所以拒绝去北陵,可是她也同样没有来找我。我怕她生气,便出动了暗卫暗中保护。”
“当时你已经六个月,阿辞就整日在朝颜师傅的医馆帮忙,求一线生机。眼见她日益憔悴,我终于忍不住去见了她,只是她还是一如往常的对我,不亲密也不疏离,恰到好处的分寸撕碎了我的理智。我知道她还念着凌君熠,留着你便是最好的凭证。”
提起这个,言秋白冷笑,用手拍了拍凌君熠的脸,颇有几分成王败寇的意味。
“为了让她死心,我找来了叶谦。那个人本就迂腐,又嫉妒阿辞的才华,一句为了大端就将他骗的失了分寸。在阿辞十月怀胎即将临盆那一夜,他带人闯进了医馆。带毒的箭插入阿辞的肩头,我以为她该断了对凌君熠的情意,只是终究是我将她看的太天真。”
“她拼命生下了你,宁愿死也不向我低头。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舍不得动她,但叶谦换了我给的毒,我发现时她的乌灵蛇毒已经入了肺腑,当时的我只能束手无策,就那样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所以一开始她就给叶谦下了乌灵蛇毒,就是要他知道,该偿命了。
“所以啊,你若是真的感到自责,就该杀了叶京墨,父债子偿,这才是他与你该有的牵绊。”
猛然站立,言秋白朝京穆二人走近,极强的压迫感逼得他们不得不仰望这个人。
“你觉得你赢了吗?”
突兀出声,穆禾死犟的对上言秋白的视线,一双眼里充满讽刺。
“难道还不明显?”
言秋白随意的看了一眼四周,狄乔正在跌跌撞撞的往穆禾身边赶,凌君熠则是直接倒在原地。
至于穆禾,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现在只要她杀了其余三个人,再用弱水催动南国,这个世上就只剩她和阿辞了。
“你当真以为二十年前,我母亲离开大端是受了你们拙劣计谋的挑拨,与我父亲决裂吗?”
故意这样称呼凌君熠,就是为了激起言秋白的火气。果不其然,她一听就炸了。
“你叫他什么!父亲!他怎么配你一声父亲!”
言秋白暴怒,但穆禾却是不慌不忙的递过了信。
“你不愿意,可不代表我母亲这样想,她可是一直盼望我与我父相见。”
状似惬意的躺在了京墨的怀里,穆禾将头微倚在他的脸颊。
肌肤相亲的模样像极了一对情人在窃窃私语,言秋白还没看信的内容,就被她这幅举动气的不轻。
“你果真冷血无情,连你母亲的死都不顾,非要与这个小子狼狈为奸!”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母亲在也一定会让我如此选择。反倒是你,好好看信吧,看看你这二十几年的部署有多可笑,看看你抛弃一切换来的这个局面到底值不值得!”
仿佛崩了一根心弦,穆禾无力的靠在京墨的耳边,等着言秋白的反应。
“不可能!阿辞早就被他伤了!这是哪里来的?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连我母亲的字都认不得,你也配提喜欢她!”
短短几步,狄乔却像是走出了天坎之距。他满身的血,也不敢去碰穆禾,只能帮着她与言秋白对峙。
“哈哈哈、哈哈哈……”
言秋白癫狂大笑,眉眼间皆是疯狂,那神情看的穆禾皱眉。
“你们兄妹二人苦心设局诓我,倒也是下了些功夫。不过,你觉得我会信吗!”
一把撇过信,言秋白神情冷冽,眼里只有肃杀之意。
“我在来此之前还见过萧枫卿,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
穆禾预料到她一时不会信,视线随着信纸飘零,看它落在地上。松了口气,接着挑衅。
“他?一个废物,说得了什么!”
提起萧枫卿,言秋白更加不屑,她就不相信,区区一个穆禾能翻得出这个既定的败局!
“他说,我母亲在离开大端后找过他。他说,我母亲早就知道你们做的一切!他说,我母亲是拿自己的命换你清醒!”
“言秋白,你真的以为我母亲不知道你派了暗卫?你真的以为叶谦手里的乌灵蛇毒是他自己找来的?你真的以为她临死对你是怨恨吗?”
穆禾声声控诉,如剑似刀,插得言秋白后退几步,她无措的站在原地,神色迷茫,仿佛失了智。
“不、不!你在说什么!阿辞怎么可能……”
“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以她的聪慧,能察觉不到你对她异于平常的感情?她只是怕说破你们就再无路可退,她只是舍不得你!”
“可现在看来,她终究是错了!你辜负了她、让她死不瞑目!言秋白,你怎么还不去死!”
穆禾泄愤似的说了这番话,眼泪早就流干了,她就那样瞪着一双空荡的蓝眸盯着言秋白看,看的她失了分寸。
“小秋,别怕!”
“小秋,你要学着一个人处理这些事,你那么厉害,得让别人看到啊!”
“小秋,阿随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
“小秋,你不必和阿熠比高低。他是我的爱人,可你也是我最亲的亲人,我能为了阿熠做的,都能为了你再做一遍。不要怀疑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你是与我最亲的小秋啊!”
崩溃的闭眼,言秋白扶着自己的额头,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阿辞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是什么时候?
哦,对了,是那个雨夜,她说了什么?
“小秋……”
小秋什么?言秋白急切的敲着自己的额头,她得记起来,阿辞说了什么!
“噗呲……”
是利器插入身体的声音,言秋白不明觉厉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的伤口,又抬头看向持剑的京墨,嘴角上扬,一股血即时流了下来。
她记起来了,那天的最后,阿辞看着她,眼里没有怨恨,反倒是满满的无奈。
“小秋,好好活下去!”
“阿辞、阿辞、阿辞!”
猛然朝前一步,京墨手里的剑便贯穿了她的身体。
阿辞,我听你的话,有你的地方才是人间,我这就来找你,然后与你一起好好活着!
言秋白倒下了,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看到这一幕,穆禾没有多大触动,只是原本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又无知觉的滚了下来。
一只干燥的手捂上了她的眼睛,穆禾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哥哥。”
狄乔将几乎跌倒的穆禾抱住,他也不顾自己满身泥泞,怜惜的擦干穆禾脸上的泪,接着抵住了穆禾的头。
“一切都结束了,小禾!”
这是兄妹二人的秘语,是他们盼望已久的结局。二十年,终于结束了!
“哥哥、哥哥!”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喷涌而出,穆禾揪着狄乔的胳膊,哭的声嘶力竭。
“没事了,没事!”
拍着穆禾不断颤抖的肩膀,狄乔的眼眶也微润。
京墨收了剑,看他们兄妹相认的场面也不免唏嘘,只是他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径直走到凌君熠面前,看了一眼勉力坐起的王,京墨膝盖一弯,跪了下去。他将剑举过头顶,恭顺的开口。
“我的父亲,为了权势,害得阿辞颠沛流离了二十年。他一心为了大端,却阴差阳错将端朝推入了绝境。父债子偿,您可以动手了,我绝无怨言!”
在狄乔的安抚下,穆禾的情绪趋于平稳。她看到了京墨的举动,却只是把狄乔的袖角拽的更紧,一言不发。
“信看了?”
端帝抬眼瞥了一眼京墨,说的漫不经心。
“看了,谢谢您愿意将它给我。”
京墨摸着胸口,这里有他父亲给他的祝福。
“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眼前这个赤诚通透的少年,不似他父亲那般重权,却也没有自己如此色令智昏。
他和阿辞,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这个善恶不辩的世间,看似洒脱,实则最苦不过。
“自缢而亡。”
“那你可知他为何自缢?”
“他被大端丞相这个担子压的喘不过气,向你坦白后,用自己的命保我一命。”
京墨艰难的说出这段话,只觉涩然。他的父亲或许做了错事。但不能否认,为了大端他做了许多,为了自己,他也做了许多。
百越民众那声叶相他担得起,父亲这两个字,他也从来没有负过!
“那你呢?你怨恨过他吗?毕竟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他才让你与小禾陷入僵局。”
“年幼的叶京墨或许不理解他的作为,可是我从不怪他。他不善言辞,但每日小心掖好的被角都是他父爱的证明。他的心里只有大端,但在中了乌灵蛇毒后,他也拉着我的手左右不放心。”
“被柳林陷害后,他为了保我,一力担下了所有的罪。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事迟早会被揭露,他想让我远离朝堂,想让我安稳一生。”
声线几颤,京墨还是忍着泪说了下去。
“遇到阿辞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但遇到这样一个父亲我也同样骄傲!”
所以他愿意为父赎罪,愿意与阿辞诀别!
看京墨坚决的神情,凌君熠就知道自己输了。
叶谦那般人,却还有整个大端的人念念不忘,他的儿子更是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可自己,怨了半辈子,将儿女都搭了进去,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可悲啊!
“罢了、罢了!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将一个瓶子丢到京墨面前,凌君熠费力的站了起来。
蹒跚几步,将言秋白扔到地上的信捡起来,小心的贴在胸口。他没有看穆禾,却留下了一句话。
“走吧!我与你母亲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早些远离这些是非吧!”
话落,他理了理早已弄脏的铠甲,提刀朝皇城走去。
凌君熠的反应是京墨没有预料到的,他过了许久才捡起地上的解药。急忙看向穆禾,眼睛撞进了一片柔情。
“小禾,我也得走了。”
将穆禾交给姗姗来迟的京墨,狄乔也立了起来。
“我知道你有逐鹿中原之志,哥哥,珍重!阿颜就在皇城郊外的玉泉观,她与孩子都在等你。”
他们都知道此一别,再见便不知是何日。
穆禾渴望平静,狄乔内心却期望杀伐。强迫不了对方,那就只能祝安好。
狄乔坚定点头,随后一步一步,走向皇城。
“我们去哪?”
将头埋进穆禾的脖子,深吸一口气,京墨又带上了笑颜。
“天南地北,何处不为家。”
穆禾轻笑,抬手摸了摸京墨鬓边的碎发,眼里都是向往。
“不等最后一切都结束吗?”
恒王未灭,陛下和狄乔也不知会如何。
“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相信哥哥,他能处理好的。”
“那走吧!”
一把抱起穆禾,京墨朝着与皇城相反的方向走去,从此,就是他们的故事了!
穆禾还能活多久?
一日、一月、还是一年?
不重要了,南国如何,大端如何,一切也都与他们无关了!
只要他们在一起,那便够了!
叶京墨与穆禾,终于彻底的站在了一起。没有国家、没有恩怨,只是两个渴望被爱的人,他们终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