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禁忌
钟离明回了金銮殿,钟离欣在凤仪宫遣众嫔妃走后也安寝了。陈阿昭同叶妃一道前行回摘星楼,叶妃面目和善敦厚,温柔、庄严兼而有之。
叶妃微笑言道:“陈美人若不嫌天晚,来常青宫坐坐如何?”
阿昭愣了愣,又想起钟离辰讲过叶妃是个善人,便道:“承蒙叶妃娘娘看得起,是妾身的荣幸。”
阿昭与蓉儿两人到了叶妃的常青宫。
叶妃请阿昭去了内殿,两人对面而坐,侍女奉茶。叶妃上下打量陈阿昭,开口道:“我与小王爷钟离辰的母亲有旧,当时当今圣上还是公子,尚未加冠又未加封,就住在宫里。我为侍妾,梅玉芙是先帝的宠妃,虽算是姨娘,我们俩年岁差的确不大。”
阿昭点了点头,言:“不瞒娘娘,小王爷我曾见过的。小王爷言您良善,与您为邻我也很欢喜,日后必然常来拜访的。”
叶妃看了看身后的侍女,侍女便把内殿的门关上,叶妃才言:“辰儿点拨你只是尚未明说,还需你谨记,与皇后少为接触才好。”
陈阿昭抬眼看着叶妃娘娘的眼睛言:“知娘娘是良言,只是阿昭初入宫闱,见皇后娘娘也算贤良之人,此言也实在不解。”
叶妃就细讲起来当年之事。
【前朝、后宫,一日不得安宁,帝王家注定更加肮脏险峻,在泥沼之中十几载少年钟离明与母亲也算没有白费心思,将来钟离明继位几乎已成定局。不料想半路杀出了个梅玉芙,还从奴籍一年间一跃成了梅妃,更可怕的是她生了个神童一般的幼子钟离辰。
宫阙?有人趋之若鹜,有人却淡淡然。荣华富贵享天下极乐,梅玉芙曾是一个人下人,一朝扬眉宠冠六宫,比起公子钟离明的爱慕,嫁给当时的王上才是得道可至鸡犬升天的事。她爱金银珠宝也爱权势地位,她想抓紧她如今获得的一切,对威胁到她地位与宠爱的人从不留情。可当时的后宫,能威胁到她的也只有一个王后罢了,王后是钟离明的生母,钟离明几乎已经是内定的储君。后宫中梅玉芙得钟离王宠爱,位分尊贵。可谓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王后是否显得太碍眼了呢?
钟离辰刚出生不久,摘星楼曾走水一次,火势不大烧毁也不多,可梅妃却非说住不下去,这一次梅妃的要求是——搬进凤仪宫。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钟离王居然又做出了让步。下旨摘星楼重修前梅妃住进凤仪宫的偏殿,虽然是偏殿,可是凤仪宫是王后住所,妾室怎可轻易染指?狼子野心已经跃然纸上。
那年凤仪宫。
“参见王后,王后万安。”众嫔妃跪拜行礼。
百花丛中一抹新颜色夺去众人的目光,她袅袅婷婷、青丝婉转,腰如细柳、纤手似玉,风流中不失典雅,虽不似梅妃貌美一眼就觉艳丽,但别有一番清丽滋味。这位女子是钟离王昨日刚晋封的妃嫔——蔡嫔。宫中从不乏美人,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雍容华贵如牡丹者王后;艳冠群芳张扬艳丽如玫瑰者梅妃;这位蔡嫔,则是涉世未深的纯净丽人如茉莉一般。
一众宫女议论着,“梅妃怎么如此无理,日日拜见王后迟来。”
“狐媚!”
“原来身份比我们还卑贱!”
“还不是仗着刚生了个公子,还敢搬来凤仪宫。”
“嘘!什么都敢说。”
“哎哎哎,梅妃出来了。”
刚才议论的一群宫女瞬间变的毕恭毕敬,言:“参见梅妃娘娘。”
姗姗来迟却还是一副松散模样,伸出玉手扶着宫女。一步三摇,走进殿里,缓缓行礼:“参见王后娘娘。”不等王后说话,又缓缓起身,径自坐到右侧的第一把椅子上。
王后的脸上露出丝丝尴尬:“免礼,梅妃妹妹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梅妃抚摸鬓上的珠钗流苏,脸上一副夸张之色。言:“王后娘娘宫中的砖石可真硬呀,且粗糙绊脚,王上重修后宫,怎么连凤仪宫都落下了?”眼角眉梢的张扬放肆,令众妃嫔十分不满。梅妃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钟离王宠爱,众人也不能说什么。
“妾身身体实在不适,先告退了,王后娘娘勿怪。”说话的正是蔡嫔,昨日晋封正是因为已经有喜三个月。也许是听不惯梅妃的跋扈挑衅,也许是真的孕体不适,蔡嫔只想快些离开凤仪宫。
王后笑言:“无妨。王族子嗣自然重要,蔡嫔好好休息才是。”
蔡嫔说了一声:“是。”说罢,又向王后行了一礼,向宫外走去。
还没出大殿门口,蔡嫔就开始摇晃,明显的站不稳。侍女连忙搀扶,却发现蔡嫔已经开始流血,恐怕孩子已经不保。
一个太监连忙入凤仪宫正殿通报,听闻此言,众人都大惊失色,急忙到大殿门口看蔡嫔,见她流血,几个侍从抬蔡嫔到了内寝,忙请太医。钟离王在寝殿听到消息,也急速赶去。
梅妃的父亲因女儿得宠也封了个闲职为官,早不是医生了,这位太医支支吾吾,说道:“娘娘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娘娘如今恐怕也……像是中毒之状。”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蔡嫔泪如涌泉,泪水噼里啪啦的掉在衣襟上,怎么昨日刚刚高升,今日连性命都不保了呢?
“此毒奇特像是独制,做工又十分复杂,解药配制也十分难拿捏,只怕解药只有用毒之人才能拿出。”太医继续说道。
太医言说:“嫔妃不出后宫,下毒者也一定是在后宫动手,不如在后宫搜查,找出下毒之人,才能救蔡嫔这一条命。”
钟离王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言:“搜。”
一番搜查,钟离王一副早已意料的样子,梅妃的摘星楼查找出类似药物,梅妃本就出身医者,配置些药物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蔡嫔死死抓住梅妃的衣袖,眼中全是血丝:“你为什么要害妾身!还要害死妾身的孩子!”又是撕心裂肺、又是声泪俱下。梅妃这次也没有显露惊恐之色,几个宫女拉开蔡嫔的手,梅妃缓缓跪下:“王上,不是妾身做的。”钟离王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只是半垂眼眸看着梅妃。
众嫔妃鸦雀无声,王后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得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梅妃,王后先开口了,说道:“太医说毒物制作复杂奇特,梅妃在后宫一人怕也实难完成,不知道曾经医术高超的梅太医,有没有……”梅妃突然花容失色,抬起头看向王后,再看向钟离王,跪着行进了几步:“王上,不是这样的。此事与妾身的父亲无关,与妾身也无关,怕是有人陷害。”说完此言,斜眼愤恨的瞥了王后一眼。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众人都等着钟离王的说法。钟离王扶起跪在地上的梅妃,王后露出不悦的神情,钟离王又看向蔡嫔言:“近日灾祸之事繁多,与白国边界开战,津州又多地地动民不聊生。下毒之事也实在蹊跷,还得要细查,清查近期宫中每一个出入人员。”
宫中一时人人自危。】
此时阿昭也起了疑问,问道:“那当日蔡嫔中毒小产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叶妃半垂眼眸,言:“如今我们晚辈,确实不应该随意议论先帝与先皇后(钟离明追封生父生母)。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蔡嫔实数无辜受牵连。”叶妃拿手绢轻擦了下嘴角,放低声继续说道:“要说这毒本就是要毒害王后的,只是蔡嫔在王后宫中误食。下毒之人……先王就更清楚了。”
陈阿昭心中一颤,没想到有人大胆毒害王后,也就是未来君王的母亲,更为让人心惊的是想让王后死的人正是同床共枕的夫君……
阿昭更为不解:“为何?”更为低声的与叶妃私语:“为何先帝要置先后于死地?还要把祸水引向梅妃?”
叶妃沉了一口气,道:“斩草要除根,立子需杀母。王后于六州来说,都是无用之人不是吗?他日若外戚控制皇子,十分麻烦。所以无论是为国还是为钟离明清路,都不应顾及妻妾之情。”
“既然立当今皇上已是定局,那与钟离辰也就没有关系,与梅妃何干?”
叶妃摇了摇头,言:“她美貌无比,可有时美貌是福是祸还真不能随意定论。我与她交好,自然知道,梅玉芙与当今圣上……曾经交好……不料却入了先王的后宫。”叶妃话锋一转,言:“你以为皇帝是怎么容下如此智慧的小王爷的?那可是曾经威胁过他皇位的人。”
阿昭瞪大了眼睛,掩口说道:“小王爷是钟离明皇帝的……”
【那之后,王后得了无名之症暴毙。众人皆请钟离王惩治“下毒”的梅妃,钟离王将梅妃禁足,后也暴毙了。】
叶妃叹了口气:“可惜曾经宫里如此美艳的女孩,她曾十分善良,为妃后虽然傲气了些,但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阿昭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垂眸沉思。又突然想到叶妃先前之话,言:“叶妃娘娘让我小心皇后娘娘,这是为何?”
叶妃冷哼了一声,小声说于阿昭听:“这立子杀母的主意,就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肃王挑拨先王的,钟离欣之父亡故后,钟离欣就过继到肃王一脉下。如今成了我们的钟离皇后,没了太后,后宫也只能皇后当家。现在肃王和皇后,一个前朝一个后宫,可不是把我们皇上给架了起来。”
阿昭心里想到:“原来即使是统一了三州已经称帝的钟离明,处境也如此艰难。”
叶妃继续说道:“可见皇后心思重,这后宫可不好待。”
理了理头绪,阿昭站起身向叶妃行了一礼,言:“多谢叶妃娘娘指点。”
叶妃点了点头,微笑道:“前朝往事纷纷扰扰无论如何也是过去的事了,这些都是宫中的禁忌之语。你如今住进了摘星楼,又和钟离辰扯上联系,多留神总是好的。”
这夜在摘星楼,阿昭迟迟无法入眠。曾经梅玉芙的倩影好像钟声一样一直回荡,先王后的枉死也让她胆战心惊。总觉得这后宫不能这么待下去,终归是异乡,宫闱中人心又似寒潭。
“有刺客!”后宫中有人大喊道。
外面好像亮起很多火把,又有几人撕喊,瞬间显得乱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