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枪暗箭
陈阿昭“呼”的一下吹灭烛火,本就昏暗的屋里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蓉儿听见屋外的动静,刚喊了一声“谁?”紧接着院子里又传来哗啦哗啦树枝的响动声,想必是院中间那几棵桃树。
蓉儿想到院中查看一下,可畏畏缩缩不敢动弹。蓉儿靠近阿昭夹着嗓子轻声说道:“公主,你吹灭烛火做什么?这皇宫里不会闹鬼吧?”
阿昭也算习武之人,本来就比蓉儿机警些,刚才一听见动静就把烛火吹了。听见蓉儿问出这样蠢材的问题,哭笑不得。
阿昭言:“刚才屋里点灯屋外黑,我们在明他在暗。你现在再看。”
蓉儿顺着糊了纱的窗往外看,院子里月光正映衬着一个人影。总好像又哪里有什么不对,阿昭一起身轻手轻脚的趴在门边,在门缝窥见什么,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阿昭歪了歪脑袋对蓉儿说:“把灯点上,再加两盏,不要刚才那个小烛火,点两盏亮的。”
蓉儿疑惑那人到底是谁,不过没多问一句还是照办。
阿昭打开殿门,摇摇曳曳的走到院里,院子里站立着一个小男孩,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阿昭笑着问:“你是谁?这个时辰怎么在这儿?”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本王是钟离辰,我认得你。”
蓉儿听见阿昭好像在和谁对话,唯恐她出危险,也顾不得害怕了紧忙跟了出来。蓉儿看见院子里的钟离辰先是一惊,然后松了口气。一惊是惊后宫中怎么有男子,若说是皇子又觉得不对,这怎么样也是不合规矩的。松了口气是见这男子尚未束发,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再细听这个孩子和阿昭的对话,得知这是一位小王爷,是皇上的兄弟虽然封了王爷,但因为年龄尚小故还养在宫中。
钟离辰和陈阿昭两个人倒是对着行起礼来了,因为刚才天色太暗看不清,站的太近,两人慌张一行礼,头碰头撞了一下。蓉儿和荷华没忍住“噗嗤”笑出一声。
钟离辰也嘿嘿一笑,退了一步行礼道:“拜见嫂嫂。”
阿昭脸色微红,行礼言:“拜见小王爷。”蓉儿见状也在其后行礼。
沉寂了一刻,钟离辰开口道:“既然已经打扰,辰能否到嫂嫂殿中叨扰片刻?”
阿昭思虑了一下,想到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就答道:“请。”
钟离辰进了正殿,倒是不客气找了个椅子直接坐下。钟离辰一口童音,说话倒是极其老道:“皇上怜悯臣弟,本赐住在先太后的居所,可是臣弟一来寂寞,二来思念亡母。摘星楼本是亡母生前所居,臣弟常来走动,今日白天见有宫娥来往,想是要住进妃嫔。臣弟想来自己将来再想出入摘星楼就不便易了,本想天晚了悄悄的看一圈,也不会被发现。”
蓉儿端了茶拿到桌上,不知道是刚才吓到心有余悸还是紧张,倒茶一下不稳洒到了钟离辰的袍子上。
蓉儿连忙请罪,钟离辰并不在意,只是说:“无妨,无妨。”身后的宫女拿出手绢为钟离辰擦拭。
钟离辰指了一下宫女对阿昭言:“她叫荷华,本想不会被发现,没想到她进宫这么多年还是毛手毛脚的,不小心撕了扇子发出声响,又撞到了树枝,惊动了嫂嫂。”
阿昭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王爷你还小,思念母亲是平常事,若是平日无事王爷你来摘星楼走动也可。”
钟离辰见阿昭杯底无茶,叫了声:“荷华。”荷华上前为阿昭续了茶。
阿昭见荷华面目清秀,又是这样伶俐,言道:“王爷的侍女服侍的好,名字也起的雅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想来小王爷是个雅士。”
钟离辰挑了挑眉,言:“嫂嫂可是太见外了,内宫又无旁人,嫂嫂一口一个王爷叫着,我束发及冠之前见面的日子还长,嫂嫂叫我辰儿就好。”
钟离辰身着金线密织镶边的素锦白袍,两袖祥云图样,算不上华贵。配上他这张稚嫩幼态的脸,不像个尊贵的王爷,倒是像一个邻家公子哥。他也不拘谨,朝内殿望过去,一把琵琶摆在显眼的位置。
钟离辰勾了勾唇角,言:“近日宫中常听见琵琶声,又不像是畅音阁的乐师弹奏,原来是阿昭所奏。”
阿昭听见小王爷对她的称呼,怪不习惯的,但又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
钟离辰又说:“摘星楼所临的常青宫是叶妃娘娘的居所,叶妃娘娘是个和善人,也是个喜爱音律的,阿昭可常去拜访。”
荷华开口道:“夜深了,陈姑娘也疲了,小王爷我们走吧,改日再来拜访。”
钟离辰看了荷华一眼,点了点头。阿昭把钟离辰送了出去,蓉儿收拾了茶桌,一夜无话。
宣政殿。
文东武西,官员们站了一殿,文官队列站在第一个的就是钟离明的皇叔肃王,武官队列站在第一个的是神威将军钟离朔,中央御林军兵权就是钟离朔掌管。
虽说钟离朔也姓钟离,但可不是皇家宗族。
【那年是钟离国刚和白国交战的第一年,强烈的地动给了忙于征战的钟离国致命一击,本就战乱又加天灾引起饥荒。饿殍遍野尸横千里,数日的灾难使津州出现了大量的流民、贼寇,坊间流言四起,说是钟离王发动不义战争要遭天谴。钟离王为安民心亲自押运赈灾钱粮赶往津门,骨瘦如柴的尸体堆成了山,尸堆旁安然的坐着一位少年,眉眼英气,蓬头垢面却气度非凡。他面色沉静,波澜不惊的翻阅着手里书页泛黄的兵书,不一会儿拿出匕首割下尸体的肉送入口中,这个孩子没有那么强壮,满身的尸臭味,吃下尸肉只是为了这街上的下一个尸体不是自己。钟离明勒马停在了他身旁,看着这少年和他差不多年纪,心生怜悯让下人拿吃的来。钟离王看这孩子气度不凡,十分喜爱,问道:“可儿年方几何?父母安在否?”少年合上书页,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言:“回王上,草民十六,父母地动时亡故了。”钟离王身边的军士无不侧目,一来震惊少年对答如流,沉着稳重,二来怜惜少年身世浮沉。钟离王看着这位小小的少年,喜爱极了,言:“你倒是像我儿子,唤什么名字?”少年答道:“草民杨朔。”钟离王满意的笑了,道:“卿欲求富贵乎?看你翻阅兵书,与本王一同征战沙场如何?保你再无衣食之忧。”少年黔首磕头:“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争河山统一,护王上一世周全,朔死亦得其所。”钟离王下马,扶起少年哈哈大笑:“好!今以吾之姓、冠汝之名。可儿以后便叫钟离朔,封侯随我军,为千夫长。”身后的军士们变了颜色,短短的几句之间竟然命运之轮转动的如此之快,尸臭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千夫长,可见命运“奇”“巧”二字。
白国向来以尚武著称,陈国、钟离国可叫武士、军士、兵士,白国军队却自称死士。那钟离朔仿佛天降神兵,指挥得当运筹帷幄又身先士卒勇猛非常。连续几年的战争,直到白、陈两国灭国,钟离朔指挥的战役无一败绩。钟离王临死还吩咐钟离明,日后所封武将爵位至高不可高过钟离朔。】
永嗣元年,钟离朔封为神威将军,说是本朝第一功臣也不为过。钟离明恩准他可盔甲佩剑上朝,年龄相仿又朝夕相处的几年。千军万马前齐肩并马;深陷险境时共渡难关;太平盛世江山共享又如何?于钟离朔而言,钟离家赐他姓名、给他荣华、更是挽救了自己这个蝼蚁一般卑贱生命的人。于钟离明而言,钟离朔少年才俊、铁马征战、更是和自己一同成长起来的那个孩子。他二人,亦君臣、亦兄弟、亦知己。他信任他,他忠于他。
肃王请旨,言:“我朝开国典礼在即,秀女选封的日子也快到了,还请陛下早立皇后,臣荐钟离欣贵妃,正妻为后名正言顺。”
众人纷纷附和,礼部尚书叶钟正是叶妃的父亲,也一同附和请旨。
钟离明身着龙袍端坐龙椅,明黄色灿灿的晃眼。钟离明沉默了片刻,言:“朕,正有此意。”
钟离朔倒是开口道:“钟离贵妃之父战死后钟离贵妃入嗣了肃王一脉,肃王请旨是否也该避嫌?”
肃王尴尬的笑了笑,言:“陛下,老臣还要请旨,臣的幼女钟离雪及笄,请皇上赐婚,与朔将军姻缘缔结,永结通家之好。”
钟离朔的脸冷冷的,没等皇帝开口,就言道:“臣一介粗人武夫,不敢高攀,况臣已有钟意之人,辜负肃王好意。”
肃王的脸沉了下来。
钟离明言道:“册封钟离欣为后,晓谕六宫。”说罢,看了成阳一眼。
成阳:“退朝。”
文武官员退了下去,钟离明言道:“神威将军移步御书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