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高高的天幕上,容曦双手合十,“娘,你活着时受了太多委屈,死后也不能够安宁,是女儿不孝,那么多年懦弱的活着。”
“娘,你说不管命运多么不公都要坦然面对,女儿这些人不曾怨过不曾恨过,但是徐家这样对待娘亲你,女儿不能原谅她们,女儿做不到放着娘亲的委屈不闻不问,娘,女儿也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这万丈红尘,世间种种又怎么能够让人随心所欲呢,我本无意和皇家有任何瓜葛,可承了县主的尊号又怎能不面对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
“娘,若是你会怎么做呢?你当年又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嫁给我爹呢?舅舅们不愿意告诉我,只说李家欠了你,娘,你到底承受了多少委屈?”
“娘,若是你活着该多好呀。”月光下水蓝色衣衫的少女满面泪痕。
树影摇曳,无声的风从树梢掠过,静宜的夜晚就连虫鸣都低了许多。
徐家又成了京城内外热门的谈资,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徐大人这些天过的很不开心,朝堂上御史那些嘴就没饶过他,他又不是个会说的,遇到刁钻的御史们只剩下吹胡子瞪眼的份了,回到家里本来想清静一下,可家里也是一团糟,尤其御史们嘴里说的就是他家里这堆心烦事,徐大人叹一口气,都说有贤妻有美妾,儿女成双,高堂健在乃是人生美事,他的人生都达到了,理应是惹人羡慕的才对,可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老爷,夫人身边的翠翠跳井了。”管家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就说,他都来不及坐下喝口茶。
“为何?”徐大人皱眉了,他口渴的很呀。吹胡子瞪眼也是需要体力的,他已经将近不惑之年,这体力还真是不行了,为何那些御史都花白胡子了辩论起来却一点不见体弱,徐大人脑子里又想到了别处,完全没听到管家说的什么。
“老爷?老爷,三小姐又去了周姨娘的院子。”管家加重了语气,徐大人终于听到了一句重要的讯息,他那个骄横跋扈的女儿又去找他心爱的小妾麻烦了。
徐大人也来不及换个衣衫,提起朝服急急忙忙赶去周姨娘的院子。
今日一早,徐容彦就带着丫鬟去找周姨娘的麻烦,她一向在府里横行惯了,她娘又是徐家一言九鼎的人,除了徐展执意要娶的那个绿玉,其他任何事情还不都是由着她的,那个绿玉也是个本分的,看在肚子里有徐展的孩子份上,王氏和徐容彦虽然不待见绿玉却也没怎么苛待,母女俩想的都是将来生下来若是男子就给绿玉留个一袭之地,反正徐展将来还会有正式夫人,日子久了徐展也会厌倦了绿玉的,可周姨娘不同了。
除了王氏感觉到危机感,徐容彦更是觉得她的权威受到了威胁,她是徐大人最小的女儿,不管周姨娘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男是女都会成为徐大人最小的孩子,这是徐容彦不想看到的。
一早醒来徐容彦觉得很心烦,又恰巧听到窗外丫鬟们说周姨娘最近吃食精细,那胎也是稳当的很,还说极有可能会生个少爷。
徐容彦听到就不开心了,整个都感觉不好了,看到什么都不美丽了,既然她不开心怎么能让别人开心呢,在徐家,就是得要顺着她的心意才对。
然后徐容彦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跑去周姨娘院子找茬了,可偏偏周姨娘虽然是个妾却不是个好对付的,油滑的很,楞是没让徐容彦找到错处下手,看着日头一点点升高,徐容彦开始焦躁了,天气这么人,眼前这个狐狸精还不乖乖去死,在这耗了一上午了,她都没顾上喝水.
“贱人,不要脸,你肚子里那个野种不配姓徐.”要说王氏教导孩子还真是不行,把个徐容娴弄成个胆小如鼠的性格,徐容彦倒是胆大包天,却也是一脑子浆糊没什么计谋,翻来覆去一上午就着几句,周姨娘打个哈欠,她听的都困了.
“啊,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无视我,我今日一定要把你赶出去,卖去青楼让你做最下等的妓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不来,你们还不把她给我绑起来.”徐容彦气得跳脚,这些下人现在特别不好使唤了,都不敢动手抓那个贱人,就因为她有个肚子.
好在她带来的都是忠心于她的人,就不信还会不敢动手,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推开周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粗鲁的将周姨娘从椅子里拉起来,徐大人就看到这样一幕,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双手叉腰站在当中,他那个伴随几年的爱妾大着肚子披头散发被婆子们抓着手臂拖拽到门口,爱妾头垂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放肆.”徐大人口干舌燥一声中气不足的大喝,婆子们抬头一看是徐大人,顿时吓得双手一松,周姨娘就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爹?你回来了?”徐容彦没想到徐大人回来这样早,平日徐大人都是要午饭时候回来的,现在还不到巳时呢.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徐大人不看徐容彦,他现在比较关心周姨娘肚子,弯腰扶住周姨娘,本来明媚的脸庞沾满了灰尘,他最喜欢的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要破皮出血了,探探鼻息,还好还好还活着,”还不去请大夫?”徐大人一声大喝,管家急忙去请大夫了,他也是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了,一边是最受疼爱的三小姐,一边是新宠有孕的二夫人,他那边都不敢惹呀.
“老爷,你回来了?奴婢没事.”周姨娘醒的刚刚好,就在徐大人那一声大喝之后,双眸幽幽转醒,带血的朱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恩,你那里不舒服?可有不妥?”徐大人怜惜的拨开挡在周姨娘面上的发丝,露出那张苍白的脸庞,这个女人曾经伴随了他多少岁月,那些身边无一亲人的岁月都是这个女人如同解语花一般陪他度过的,她却从不曾要求过什么,永远那么温柔那么抚慰人心,是徐大人那些年最温暖的陪伴.
“老爷,不怪三小姐,是奴婢不该跟着大人,想为老爷中年添个子嗣是奴婢自私了.”周姨娘除了是朵解语花还是个善良的白莲花,一句话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又说了自己的心愿只是为了徐大人,徐大人听到这话感动极了.
“不,英儿,不怪你,不要说了,让大夫好好检查一下.”徐大人和周姨娘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徐容彦看得怒火中烧,刚才那贱人还一点事没有呢,现在居然是要死的样子,好像她怎么欺负了似的,果然是个会演戏的贱人.
“爹,你别相信她,这个贱人是在骗你的.”徐容彦身后的婆子都觉得她没脑子,翻个白眼悄悄后退几步.
“哼,口口声声贱人贱人,你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没规矩.”徐大人从来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儿居然这样口无遮拦.
“老爷,三小姐还是个孩子,奴婢不过是个妾室,不要为了奴婢责骂三小姐了,奴婢没事的.”周姨娘白皙修长的手掌抚过徐大人胸口,一下一下为徐大人顺着气.
“孩子?孩子也不能这样粗俗,我徐家虽不是书香门第却也是诗礼之家,养出来的小姐怎能如市井泼妇?”徐大人有一点顺心了,他还有这朵温柔的解语花呢.
“什么妾不妾的,今日我就将你抬为平妻,以后再也不是妾了.”徐大人说了一句话让听到消息赶来的王氏脚步顿住,平妻,那是可以和正妻平起平坐的存在,一般人家没有人会有正妻有平妻的,除非正妻身子不好或是品行不端才会有个平妻来应对一切府内府外人请往来杂事.
“老爷,奴婢不奢求什么平妻之位,能够陪在老爷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周姨娘眼帘垂下,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
“老爷,这是怎么了?”王氏强装不知,迈步进来.
“哼,你倒是来的快,若不是我回来的早,英儿怕是被你赶出去了吧.”徐大人以前觉得王氏乖巧懂事还颇能讨人喜欢比高傲的李婉好多了,现在看来王氏终归还是少些大家族女子的端庄大气的.
想当年他刚娶了丞相府的千金,没几日就宠幸了王氏,冷落了李婉,李婉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对王氏也是一直多有包容,瞧现在王氏对周桂英,一点点的容人之量都没有.
“老爷说的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今日一早母亲身子不适,妾身一直在母亲院子里伺候,丝毫不知此处之事,妾身也是刚刚听说周姨娘身子不舒服匆匆赶来,还特意带了上好的人参来给周姨娘补身子.”王氏挥挥手,身后的婆子端着一个锦盒,打开放在徐大人面前,是一支尺长的品相极佳人参.
“老爷,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妾身一人操持这一大家子,身边也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展儿年幼又是男子妾身时时督促他以学业为重,彦儿年纪小不懂事日日在身边还能给妾身解闷逗趣,你也知道曦儿从小就不喜欢我,这些年为了她的婚事妾身也没少操心,若不是真心相待怎会和吴家结亲,吴家夫人和妾身曾是闺中好友,自然是不会苛待了曦儿的,谁知曦儿却是个不生养的,这也没法,命中注定,是妾身没有好好教导罢了.”
王氏手里帕子一甩,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论起内宅争斗,她能够屹立徐家十几年可不是徐容彦能够相比的,这一哭一诉瞬间让徐大人心里生出了太多愧疚.
“你瞧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也不过是问一句罢了.”徐大人语气放软了许多,周姨娘靠在徐大人身边一声不吭,这事急不得,今日让徐大人看到徐容彦的没规矩没教养就够了,至于王氏,细水长流慢慢来.
“老爷,妾身知道老爷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妾身几十年的性子老爷怎能不知,周姨娘的身子妾身也紧张的很,彦儿小,不懂事,冲撞了周姨娘,是妾身管教不严,这里给周姨娘陪不是了.”王氏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双膝一曲,就给还在地上半躺着的周姨娘下拜.
“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担当不起,.老爷,肚子…”周桂英可不能让王氏真的拜下去,双手捂着肚子开始大叫,她这里可有个王牌呢.
“英儿,肚子疼吗?快,大夫呢,怎么还没来?”徐大人也顾不得其他了,急急忙忙命人将周姨娘抬到内室,恰好管家也请来了大夫,内室一阵忙乱.
“还不走?”王氏拉扯一把徐容彦,让婆子们带走徐容彦,她还要留下扮演一个合格主母呢,徐容彦不情愿的走了,王氏深吸一口气走进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