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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帘遮路,满目都是雾气蒙蒙的雨雾,乌篷船在江上缓缓移动。划船的船夫披着蓑衣斗笠将手中的竹竿深深插进江水中,看着船体随水流游走,再将竹竿一点点拔出重新插进更远的江水中。
冷雨潇潇,雨雾沉沉。青杆入水撩拨起,潭底泥沙归混沌。
船队沿着潇江走了好久,打头的船上走出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身后跟随的小厮立刻将手中的油伞张开。
华衣公子有些嫌弃地看着潇江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耐烦地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的潇州?”
掌船的老翁将头顶的斗笠推了推,转过身来回道,“公子莫急,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了。这几日正是潇江的雨季,雨雾不辨方向,这才走的比寻常时候慢了些。”
华衣公子又问道,“老翁可知潇州府上有一位朝夕先生?”
“自然知晓。朝夕先生可是潇州府的名人雅士,也是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我们来往百姓皆知他的大名,只是老朽从未见过这位先生的真容。”
“竟是如此神秘的名士?我听闻朝夕先生还有治国之才。”
老翁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扭头转向一边,说道,“不过是寻常的先生,教授百姓们读数识字罢了,何敢妄论国事。”
华衣公子不再多问,转身走入船篷中。船篷中还有一人对着油灯发呆,见华衣公子进来正欲起身行礼,就被他挥手制止。
“先生不必多礼,若不是先生,我怎知道在潇州如此偏远之地还会有这样一位朝夕先生。若我此次有幸收他为门客,先生你自是功劳匪浅。”
“殿下此言,小人实在惶恐。”说罢对着华衣公子深深叩首。
乌篷船的船头轻轻磕碰在码头上,掌船的老翁立刻熟练的抛出绳索套住木桩,将船身平稳的贴在码头边上。华衣公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了船,临走时还不忘掏出一袋子银钱打赏老翁。油纸伞遮蔽了天空,只听得雨声在耳边喧嚣,脚下的路因常年被雨水清洗,早已干净的没有半点泥泞。
小厮们提前打点好的马车已经在码头外等候,华衣公子上车时被雨淋湿了身上的外袍,他有些厌恶的看了身上的衣服一眼,人方坐上车,就将外袍整个脱下丢到车外。
锦衣华服被抛在雨水中揉作一团,马车驰骋往潇州城中而去。
封朝,纵贯南北东西国土划分十六州。西部四州,碧州,碌州,岩州,碟州;北部三州,柏州,杉州,榆州;南部四州,荷州,莓州,蒲州,莱州;东部五州,漫州,潇州,涟州,汀州,涐州。
如今当政的皇帝乃是前朝杜氏皇朝的左卫将军白伯安。前朝永固二十年,白伯安趁晋文帝杜仲楠久病缠身大权旁落发起兵变,十日之内将皇城内外清理的干干净净。谎称杜仲楠病重不治禅位于他,同时威逼皇后顾氏自缢于寝殿之内。白伯安将帝后二人风光大葬,收买人心,背地里却发配杜氏族人于西北蛮荒之地,甚至暗派杀手赶尽杀绝。在确认杜氏族人无力反抗起兵后,白伯安于一个月后顺利登基,次年改年号昌祈,是为昌祈元年。
而今正是昌祈十七年的四月。那位华衣公子乃是白伯安的次子,如今受封襄王的白衡东,字淑南。乌篷船中与白衡东同坐的男子则是襄王府中最受倚重的门客,名周律,字伯贤。
马车中周律与白衡东同坐,举止轻松,并未有任何拘谨之态。想来他入襄王府中已有四年,四年中鞠躬尽瘁为襄王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日的风光,也是多亏了他的助力才让襄王能在京城中与太子一较高下。
“伯贤。”白衡东原本闭着眼小憩,忽然唤了周律一声。
周律不敢怠慢,即使坐在车里依旧抬手作揖,问道,“殿下有何事?”
白衡东睁了眼,目光无所聚焦地在车内游荡,说道,“那位朝夕先生当真如传闻一般是位贤士么?不知与伯贤相比孰高孰低?”
周律听到此话,淡淡一笑,恢复刚才的轻松模样,回道,“天下贤士遍布四海,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伯贤才疏学浅如何能当做范本来比?殿下还请放心,这位朝夕先生的贤名很久之前就在潇州一带传开,笔下的文章,治国策略独有见解,胸中自有抱负。我请殿下远赴潇州亲自来请,也是觉得他的学识配得上襄王府,日后或许能成为殿下的左右手。”
“还是伯贤懂我心思。”
话音方落,只听马车车轮一停,外面的小厮报道,“朝夕先生的住处到了。”
白衡东与周律一前一后下了车,眼前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民宅,既不雅致也没有文人雅士居所的特点,就连门匾和两侧的对联都没有。白衡东心道,一般的文人想要展示自身的学识都会在门外写下对仗的诗文来迎客,可这位朝夕先生门外竟连一丝才气都不肯露出。难道真如古人所言,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他居于市井之中,不过是隐士之举。
他轻咳了两声示意前面的小厮叩门,小厮将铜环叩响,不过一会儿大门轻轻打开,前来应门的乃是一位不过八九岁的童子,只将门开了小小一道。
童子见白衡东衣着华贵,左右仆役小厮成群,自然识得身份尊贵,身子微躬,双手叠放,问道,“不知尊客前来所为何事?”
周律上前一步,回了礼,拜道,“请问这里可是朝夕先生的宅邸?”
童子眼珠一转,想必见了不少来寻朝夕先生的人,回道,“这里的确是朝夕先生的宅邸,只是我家先生轻易不见外客,还请几位先去偏厅小坐,等我询问先生是否见客后再为贵客引路。”说罢童子将宅院的门大开,候在一旁引他二人入宅。
周律谢了礼,白衡东命小厮在宅院外等候,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入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