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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的夜晚传言鬼门大开,入夜后应当尽早闭门不出。或许因为这样的传言,夜里的风也透着几分凉意。
顾羲凰从来不信鬼神,所以到了亥时仍在书房中翻看着最近从西北传来的军报。原本这些军报已经由白衡英看过一遍,但她关心碟州军情,便躲在书房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余光里只见素荷频繁地转头,一会儿看看窗边,一会儿又看看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顾羲凰这才从军报里抬起头,害怕吓到素荷,只缓缓开口道,“素荷,你怎么了?”
即便如此,素荷还是吓了一跳,听到她的声音后骤然转头,脸色也是煞白。“回王妃,没什么。”
她的声音与往日截然不同,尾音带着战栗与恐慌。顾羲凰这才想起今晚是中元节,这个时间许多人早就已经蒙头大睡。她看着素荷,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拉起她的手才发现她手指冰凉,手心都是冷汗。顾羲凰笑了笑,将椅子让出一半位置,拉着素荷坐在身边。
“素荷你一身武艺,却会怕鬼?”
“王妃别说那个字……”素荷说话时声音又细了两分,眼神也是飘忽地盯着书房中的角落。“中元节很忌讳这些的。”
顾羲凰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有些想笑,但看她的样子的确是害怕的,只能强忍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平日里夜间飞檐走壁,或者陪我出行,也从未见过你如此怕鬼。怎的到了中元节就如此忌讳了?”
“我也不知道,可就是心里怕得很。”
“那就别在这里陪着我了,早点回去休息。与你同屋的人应该已经回去了,不会教你一个人害怕,盖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觉。”
素荷刚想拒绝,只见顾羲凰已经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推开门李泽正闲靠在门口,见是顾羲凰人愣了一瞬才重新站好,对着她一拜。
“李泽,只有你一人守在门口?邓晖呢?”
李泽抬手指了指房檐,低声道,“回王妃,今日是中元节,邓晖不能回老家给家中亲人祭祀,有些低落,正在屋顶上发愣呢。王妃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素荷有些害怕,我就不让她陪着我了。你替我送她回去,一路上若是怕的紧了,你说些好听的哄哄她。”
李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素荷的武艺远在他之上,这样的高手居然会怕鬼。“原来素荷姑娘怕鬼啊,只是我这一走王妃身边就没人了。”
顾羲凰抬头道,“不是还有邓晖么?而且在王府之内,四处都是侍卫,不会出事的。”
李泽转念一想王府之中的确不会有什么问题,便随着顾羲凰走进书房内,笑看着素荷说道,“素荷姑娘,我来送你回去吧。”
顾羲凰看着李泽提着灯笼护送素荷离开,正想关上书房的门,却像是感应一般停下了动作。廊下只有几盏稀疏的灯笼,一阵风过,摇曳着烛火晃动,带着三分诡异。走廊之外却掩盖在黑夜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藏在其中观察着她。
见李泽已经走远,顾羲凰抬头对着屋顶唤了一声邓晖的名字,话音刚落,邓晖已经跃下屋顶站在她面前。少年眼中蒙着一层水雾,顾羲凰看惯了他平时的吊儿郎当,突然这样沉闷,心里也有些不适。
“今夜是中元节,若是想给故去的亲人烧些元宝纸钱就快些去吧。”
邓晖望着顾羲凰,那层眼中的水雾略淡了淡,问道,“可以么?”
“你是我身边的侍卫我说可以自然是可以的,现在李泽不在,这事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邓晖猛地跪下,对着顾羲凰连连叩首,急促道,“那……那我现在就去。”
顾羲凰扶起他,柔声道,“去吧,别让他人发现了。”
说完只见邓晖立刻飞奔离去,顾羲凰再次认真地盯着廊外的黑夜望了一会儿,这才关上书房的门。她进门之后将四周的烛火都熄灭,只留了桌案上的一个烛台,又将另一侧的窗户打开,那边靠近院落的死角,没什么人能靠近。之后便坐在案前继续翻阅着军报,她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这种感应很多时候都是与戚廖凤有关。
细想来,她上一次与顾之徽通信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她也做了一个月的王妃。若顾之徽真的在盘算些什么的话,按照时日也差不多要派戚廖凤来传信了。
只是今夜的时间选的极好,白衡英也不知要祭拜什么人带着胡涟清出了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身边的三个侍卫又被她分别支走,至少能有一炷香的时间留给戚廖凤。
她思绪一停,目光落在打开的那扇窗,一道黑影适时落了进来。因为过分熟悉,即便是蒙着面,她也能认得出来是戚廖凤。
气氛有些僵持,戚廖凤蹲在地上许久没有站起来。顾羲凰也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军报,静静地看着他。随后戚廖凤像是找回了神志,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对着她挥了挥。顾羲凰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借着开着的窗投进来的月光慢慢适应了黑暗。
她起身走到戚廖凤面前接过那封信,听到他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他对你好么?”
顾羲凰点点头打开信封,又往窗边挪了挪,借着月光阅读信件的内容。
“顾将军准备要行动了。昌川雪府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我想很快你就要离开这里了。”
顾羲凰没有说话,她快速浏览过信的内容,将信重新封好递还给戚廖凤,说道,“我已经看完了,你可以带回去了,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戚廖凤接过信揣入怀中,因为没有光亮,看不清他的目光。他低着头,又打量了一番顾羲凰身上的衣着。
“他应该待你很好,可……”
顾羲凰回看向他,问道,“勇延,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舅父的人,也念及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跟舅父站在对立面的话,你会愿意站在我这边么?”
戚廖凤有些懵懂地看着顾羲凰,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是他隐隐察觉出几分不安,问道“姑娘,难道你……”
从他的神情里顾羲凰已经能得到答案,她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也不能过分相信戚廖凤一定是站在她身边的人。她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一直伪装做戏有些累了,想着以后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些回去吧,舅父吩咐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
顾羲凰合上窗,走出书房后廊下的灯笼仍在风中摇曳摆动。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一瞬间所有的烛火全部熄灭,只有她一人留在黑暗中。想起方才顾之徽信中的内容,她眉眼一弯。想要利用藏匿在昌川雪府中的证据来诬陷他勾结乱党,折断白伯安的羽翼。这简直就是为顾羲凰送上的一份厚礼,她正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来铲除顾之徽,若能将昌川雪府中的证据一路指引到西市平祥坊的那间石室中,定能将顾之徽打个措手不及。
可是戚廖凤不会做与她里应外合的内奸,又要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将这一切安排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