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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廖凤在庭院里与其他随从一起等候着,他心绪不宁,坐立难安,像是察觉到了顾羲凰此刻正在遭受的一切。他想下通道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却一次次提醒自己的身份,一个暗卫是不该过多干预主子的事的。
不多时,只见顾羲凰惨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眼神空洞,右手紧紧捏着一张纸。看到庭院里的随从,目光一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这是戚廖凤从未见过的模样,他心中微微一颤。
随从们对着她行了礼,也不敢久留,三三俩俩地入了地下的暗室。等到庭院里只剩戚廖凤一个人时,顾羲凰才完全放松下来。她的肩膀松垮下来,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重心,在草地间跪坐下来,表情木然地大口呼吸。
戚廖凤原本倚靠着院墙站着,见到她这副模样赶紧小跑上前,正准备去扶她,只听她冷冷地说道,“别碰我。”
戚廖凤一愣,缩回了手。
“我现在浑身都是伤口,痛得厉害。”比起身上的伤,心里的伤才是更重更疼的。
“伤在哪里?”戚廖凤声调陡然升高,想要查看她的伤口,却又觉得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只能用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试图寻找伤处。
“肩上,背上,手臂上,肋下……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地方,都有……”说了这么多话,顾羲凰显然气力不足,她咽下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勇延,你扶我一把。”
戚廖凤抿着嘴唇走上前将手臂递给她,她抬手抓在他的腕骨处,一手的冷汗浸得她的手冰冷刺骨。戚廖凤后背汗毛立起,想起上次顾羲凰所受的杖刑,这次的刑罚一定是更加严酷。
她踉跄着起身,险些栽进戚廖凤怀中。他本来想扶她一把,却想起她浑身都是伤处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由着她自己的动作慢慢站立。
“姑娘这样,今日回不了肃王府了吧?”
顾羲凰咬着牙,摇头道,“即便今日要死,也要死在肃王府内。这……大约就是我的命数。”
戚廖凤不知在暗室里都发生了什么,但见顾羲凰如此,只能叹气道,“那我先送姑娘回酒楼,等你稍事休息再回肃王府。”说完他拽下挂在树枝上的红色衣衫披在顾羲凰身上,又帮着她仔细地戴好面纱。“姑娘,你这样定是不能行走的,不如我抱你回去?”
谁知顾羲凰摇头道,“太招摇了。我在外面等你,你去雇一辆马车来,我还等得起。”
酒楼的雅间内戚廖凤一言不发双手抱胸站在墙角,顾羲凰脸色苍白的趴在桌上,也不知缓了多久才直起身子慢慢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她目光扫过戚廖凤,“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戚廖凤拧着眉毛,没什么表情的回道,“刚过午时。”
“难怪外面如此吵嚷,竟正是生意兴隆时。”她看着桌上早已凉透的酒菜,“你想吃什么?我们重新点些酒菜。”
“我送你走吧。”戚廖凤的声音异常平静。
顾羲凰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淡淡地望着他,“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只要离开京城离开这里。就算回潇州也好,你在潇州不也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么?”
“你觉得我能离得开京城么?”顾羲凰的神情透着几分苍凉,“或许你不知道,但舅父在京中一定布满眼线,只要我今日从这里离开,不过半日消息就能穿到他耳中。我……又能逃到哪里?”
“可顾将军的刑罚已经一次比一次严酷,若再有下一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我会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做好一颗棋子应尽的职责。”
戚廖凤听着顾羲凰的语气里已无半分对生的留恋,心中一紧。他半跪在她面前,打量着她,叹道,“若是我陪你一同离开这里,以后都陪在你身边,你也不想离开这里么?”
顾羲凰抬手用指尖小心地点在他的下巴上,她的手没有半点温度,像是冬夜的雪悄然落在戚廖凤的心头。
“勇延,谢谢你。但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
回到肃王府时已经日落黄昏,顾羲凰一身病痛,拖着这样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院。所幸白衡英出门拜客不在府中,否则这一身的伤痛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眼睛的。她关上房门,脱下身上的衣衫,仔细看去能看到一排排细小的针眼。她感受到那些痛感在无限放大,就连额头也烫了起来。
素荷从隔壁听到她房门的动静,来到门口问道,“姑娘,你回来了?可觉得饿?需要准备写吃的么?”
顾羲凰也怕素荷瞧出端倪,压低声音说道,“不必了,我在外面用过饭了。眼下有些累,想在房中休息一下。”
素荷也不敢再问,便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房中。
顾羲凰听着她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身上的衣服尽数换下,换上寝衣倒在榻上。困意袭来,和疼痛纠缠,她很快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耳边嘈杂的动静,脚步声进进出出好像有很多人。额头上敷着凉帕子,让她感觉舒缓不少。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的很,怎么也醒不过来。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太不值得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却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人,在听到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去将大夫开好的药方煎了,其余的人都退下去。”
白衡英阴沉着脸,看着榻上病容憔悴的顾羲凰。将她额头的帕子取下递给一旁的素荷,又用手背在她的额头试温。“素荷,换个帕子来。”
素荷凝神屏气地将浸湿后的帕子递给白衡英。
“昭熙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奴婢见姑娘回来后房中的灯一直没亮过,敲门也无人应答,这才推门进来,就看到姑娘躺在榻上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她昨日淋了雨,回来以后你可曾给她准备热水沐浴,备了姜汤?”
素荷听了这话连忙跪拜道,“回王爷,姑娘昨日回来并未吩咐,奴婢实在不知其中详情,是奴婢失职。”
白衡英连头也没有回,似乎在压抑怒火,最后也只是摆手道,“你下去吧,这里留我一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