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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羲凰端着食盒来到新房门前,门外站着的是刘月仪陪嫁的两个丫鬟,穿着喜庆看着也眉目俊俏。两人并不知道顾羲凰的身份,在听说来意后,又见她手中的确端着食盒,就让她进了新房。
新房中烛火长明,顾羲凰轻轻挪步往里走去。转过屏风,她总算看到了在榻上端坐的刘月仪。龙凤喜帐下一袭窈窕又孤独的身影,红色的嫁衣上缀满明珠琥珀,两只手略显局促地叠放在一起。
“是谁?”刘月仪听到脚步声近了,立刻警觉地问道。
“我是来给县主送些点心的。”
听到点心两个字,方才还矜持端庄的刘月仪一把扯开了头上的红盖头,瞪着眼珠子问道,“吃的在哪里?”话音落下才发觉自己失态,看到来人又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更是羞红了脸,扯开盖头的那只手无助地垂在一旁。
顾羲凰本是想笑的,但想起这位荣北县主只有十五岁,自然是要脸皮薄些,连忙用咳嗽掩饰了笑意,回道,“在我这里。”
她说完走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面前的桌上,一样一样将东西取了出来摆在面上。“这些都是府中的点心,这个时辰也不剩什么好东西了,县主且先凑合用些吧。子爵他仍在宴中应酬,怕是还要片刻才能到。”
刘月仪满腹心思都是那些点心身上,对顾羲凰的话并没有太在意。她小心地挪到桌边,眼珠不停打转,最后怯生生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吃么?”
顾羲凰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些可爱,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我出嫁时喜娘叮嘱我不能在夫家失礼的,眼下……子爵还未进来,若我就这么吃了东西,只怕……”
顾羲凰安抚道,“现在喜娘已经不在这里了,眼下府中地位最高的怕是只有肃王了。可王爷是不会管县主有没有偷偷吃东西的,他正忙着为子爵醒酒呢。”
刘月仪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其他,比起饥肠辘辘的端庄,她觉得眼下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些。她端了凳子往桌前一坐,小心地撩起衣袖,将繁复的飘带流苏往耳后一挂,拿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顾羲凰见她吃的着急,是真的饿着了,便拿起一旁的茶杯为她添了一杯茶放在手边。
吃下几块点心总算是抵住了饥饿感,刘月仪这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目光转向顾羲凰打量着。
“你看着不像是子爵府中的下人。衣着打扮说话气度,就连你手上的这个玉镯也并不寻常。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顾羲凰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我是肃王府上的人。”
“肃王府。”刘月仪还想问什么,见顾羲凰已经起了身向她身边走来。“你要做什么?”
顾羲凰走到她身后,将她方才挂在耳朵上的流苏飘带小心地拆了下来,又将她发中的凤钗扶正。“县主既然已经用过点心,我也该离开了。只是你这副样子怕是自己不好整理,我便顺手代劳。”
刘月仪见顾羲凰小心地帮她整理着妆发,又将她方才用过的一应器具归了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顾羲凰,心底闪过一丝酸涩。她想起了家中的母亲还有姐姐,不自觉地已经眼含泪光。
顾羲凰将最后一个碟子收进食盒,盖好盖子,将食盒挎在手臂上,对着刘月仪轻轻一福道,“还请县主小候,子爵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我先行告退。”
“你……”刘月仪张了口,又觉得自己不该问那么多问题,但还是耐不住性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县主,我是潇州顾羲凰。”
另一间房里,三碗醒酒汤灌下肚,宗辛仍是醉倒在椅子上。宗勉已经将第四碗端了过来打算继续灌下去,就见宗辛一个扭身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整个人发出沉重地呼喊。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白衡英端着茶盏默默道,“总算醒了?”
宗勉原本想去扶宗辛起来,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趴在地上比较舒服,便端着醒酒汤立在一旁。宗岳看宗勉不去搀扶,自己也老实地立在一旁。
地上阴凉,宗辛趴了半刻就有些招架不住,长叹一声撑着双手坐了起来,双脚盘坐单手扶额,另一只手撑在地上,一边东倒西歪地晃悠着一边回道,“醒了……醒了……”
“既然醒了就起来把兄长手中端着的第四碗醒酒汤喝了吧,换身衣服也该入洞房了。”
宗辛听白衡英这番话说得轻巧,本想扭过头轻描淡写地讽刺他几句。可他的舌头与脑袋通通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只感觉头重得厉害,快要栽到地上。
一旁的宗岳不忍看小弟如此,劝说道,“少虚已经醉成这样,今夜怕是也……不如就知会刘家小姐一声,总能体谅的。”
白衡英冷声道,“兄长这话说的不对。这件婚事可是陛下亲自赐婚,荣北县主的背后又是刘家。若被刘家知道,新婚当夜子爵便以酒醉推拒,到时只怕连姨夫姨母都要一同责备少虚的。”
宗岳是个没主意的,转头去看宗勉,只见他颔首道,“王爷说得有理,少虚今晚一定得入新房。至少得给刘家表个态,不能让刘家小姐受了委屈。”
白衡英转头向胡涟清使了个眼色,胡涟清会意连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套新衣小跑回来,衣裳的样式与宗辛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白衡英起身走向宗辛,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蹲下身来与他说话。
“现在感觉如何?醒酒汤可起了作用?”
宗辛感觉头重得厉害,只能强行用手臂撑着,听到白衡英问话,也是反应了一下,才回道,“好了许多,还请大哥替我打盆水来,冷水泼下来定是立刻能醒的。”
白衡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附和道,“的确是个好主意。”
宗岳带着几分迟疑,“真的可以?”
宗勉面无表情地端着醒酒汤说道,“已是初夏时节,不过是泼盆冷水,得不了风寒的。大哥且去做吧,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再给他医治就是。”
宗岳听到宗勉这么说,险些笑了出来,但想着的确没有退路,只好出去找了个好大的木桶打了桶井水进来。白衡英见他进来,立刻躲开挪到一边。宗岳将木桶一扬,冰冷的井水顺着宗辛的脊背浇下,他登时打了一个寒颤。
宗辛浑身上下透着凉意,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也重新恢复光彩,他伸手向宗勉将第四碗醒酒汤要了过来,仰头饮下。
“还要劳烦水无君替我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