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杨府大喜(4)
老胡熟练地驾着一辆素净的马车,很快便来到东大街的第一件铺子,杨府的流光斋。东大街是颍州城最热闹的集市,流光斋又是东大街的第一间铺子,地理位置可谓绝佳,只是如今时间还早,铺子里只寥寥几个人,一个店小二正陪着客人挑选各色名贵瓷器和摆件,而掌柜吴钰正埋头算账。
感觉有人进店,吴掌柜还没抬头看人便先堆出了满脸的笑容,张口就是一副生意经,“客官请,是挑瓷器呢还是金银摆件,亦或是古玩字画——”,吴钰便说便抬头,可在看清来人是大小姐杨靖楚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说了千百遍的场面话也忘了词,似是泥塑木雕一般。
如果不是见过杨靖楚,他都怀疑是不是古画里的仙子活了过来!眼前之人,一袭青白色长裙,莹白动人的容颜点缀着漆黑明亮的双眸,丹唇皓齿,鹤声未启便已传情,那些出自名家手笔的古画,都不如眼前之人绝色!
唯一的缺点,是神色太清冷了些……如果多三分妩媚,那绝对是风情万种、倾国倾城!
“吴掌柜?”雅乐见他呆愣在那里,便喊了他几下。
吴钰猛然醒转,连忙给自己铺个台阶下,总不能承认自己把自家主子看入迷了吧!
“呵呵呵,原来是大小姐来了,小姐久不来店铺,突然降临,着实吓了老吴一大跳。”
雅乐冷哼一声,“又不是崔管家,好意思说吓了一跳。”
吴钰装做没听见,连忙把杨靖楚引到主位就坐,又忙不迭地布茶上果。
杨靖楚静静地看他忙完,等他站定了,才启声问道,“久不来店铺,账本都生疏了,吴掌柜,拿一本来我瞧瞧。”
吴钰两眼打了个转,干笑几声,这才走到柜台上,挑了一本来给她看。
杨靖楚翻了几页,很快便伸出玉指,点了点账本上的珐琅彩万花锦碗,头也不抬道,“这件东西,拿来我瞧瞧。”
原来是来选物件的,还以为来查账呢,吴钰顿时放了心,又堆满了笑容,招呼两个店小二把铺子里上好的几件珐琅彩万花锦碗取了过来,谄媚道,“小姐请品鉴,看中了哪件,拿去便是,如果看不上,那便把您想要的式样告诉老吴,老吴就算是踏遍三国商都,也要帮您采办到!”
“那倒不用,就这几件吧,我用来送人的,烦请吴掌柜循例开个流光斋的鉴定单子,一并放在锦盒之中。”
“行、行,那是自然,老吴懂的。”说着,吴钰便接回那几件珐琅彩万花锦碗,亲自细心地包装好,然后恭恭敬敬地交给雅乐,“雅乐姐姐,烦请拿好。呵呵……不知还有什么想要的,小姐但说无妨。”
杨靖楚正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吴掌柜问道,“若是我这位朋友不相信流光斋的鉴定单子,非说我这件不是真正的珐琅彩,那该如何?”
吴掌柜连忙正色道,“回大小姐,咱们杨府的产业,向来严谨,一诺千金,这里出去的东西,一是一,二是二,绝无参假!对方若不信,您尽管跟他说说这珐琅彩的几样特点,您且听老吴跟你讲讲——”
说着,吴钰便取过一只珐琅彩瓷罐,与她细细解说,反正跟一位绝色美人卖弄学识,正中他的下怀。一通说道后,杨靖楚点了点头,起身振衣道,“吴掌柜说得很是清楚,我明白了。既是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今天就先这样吧。”
吴钰唯唯诺诺,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把杨靖楚和雅乐送出了店门口。等她们的马车远去,他才搓了搓双手,不以为然地回到了店里。
“小姐,您是想用这万花锦碗,抵了那牡丹罐子?”
“雅乐,若是别人偷走了你家的东西,还要讹你赔偿,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我不找他赔就不错了,还要我自己赔?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不就是了。”
雅乐恍然大悟,惊道,“小姐,您是说,张七儿打碎的那只罐子,是假的,崔嬷嬷是想趁机讹一只新的回来?!可是,您连那罐子都没见过,怎知道是假的?”
“珐琅彩这样的好物,怎会让我思蘅苑的人去腾挪?”
雅乐再次恍然,连连点头,跟着她主子一路无话。
转眼已是晚膳时分,颍州杨府就杨靖楚这一个主子,因此这偌大的饭桌,也就她一人落座。以前,她身量还小,对着一张直径比她身高还长的饭桌,总有些怯懦,尤其是周围伺候的人都鸦雀无声,除了乳母秦嬷嬷偶尔的几句劝慰,连个哄她吃饭的人都没有,这样的膳食,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毫无食欲。如今,还是那张饭桌,不过她终于长大了,她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夹,既不用假手于人,也无需别人哄食,只是,这饭桌之上,永永远远,都只有她一人。
知道她饭间不喜言语,于是在她举起玉箸前,秦嬷嬷及时上前回话道,“小姐,从阁楼里拿的一只全新珐琅彩红鸟牡丹富贵罐已经收拾好了,可是摆回到之前那个位置上?”
杨靖楚收起正要举筷的玉指,说道,“那是自然,这格局都是定好了的,哪里缺什么便摆什么。对了——”,她顺势扭头向崔嬷嬷问道,“崔嬷嬷,咱们家向来赏罚分明,打碎了东西,自然是要罚的,人可找到了?”
崔嬷嬷洋洋自得,上前回道,“我正要回小姐呢,查到了,是二门上张大娘的小儿子张七儿。按咱们家规,这样贵重的东西损毁者得照价赔偿,那只罐子的出处已经找到了,账房照单出的价,已经送到张家去了。”
杨靖楚点点头,举起玉箸就要夹菜,忽然又想起点事情,向众人说道,“那日张大娘在我门前喊冤,想来大家都知道了,雅乐跟我说不少人都觉得是我们杨家仗势欺人,敲诈勒索,一只瓷器罐子而已,值不了那么多钱。既是如此,我也趁此机会,跟大家说说这珐琅彩的价值,是非曲直,自在人心。雅乐,把那只打碎的罐子拿出来。”
雅乐答应一声,不多时便把一包碎瓷片摆在了杨靖楚面前。众人对这名贵的物件也甚好奇,一个个的都仰着脖子等着观看。
雅乐拿起一块碎瓷,举起展示道,“珐琅彩之所以名贵,在乎这胎质,其胎质极薄、均匀规整、结合紧密,其釉极细,釉色极白,釉色——”
雅乐正说着,底下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后来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大,不得已只得停了下来。
“我看跟普通瓷器也没区别啊……”
“我先前在流光斋帮手的,见的珐琅彩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像粉彩,不是珐琅的……”
杨靖楚见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便出来说道,“雅乐,你把这碎瓷片都派给大家,让大家都拿到自己眼前,好好看一看。”
雅乐答应一声,便把那包碎瓷分派给了众人,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回来。
拿到碎瓷的众人愈发议论开来,这些能直接伺候主子进膳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谁还没见过几样好东西?这瓷片是好是坏,自己掂量过后心里也有了几分揣测。不久之后,一个年纪较长的妇人壮着胆子,上前说道,“小姐,我等不过一介奴才,不知道这东西的好坏,不过上千银子的物件,怎么也要鉴定一下吧,不然我们哪天打破一个,就说是名贵值钱的,那不得赔死……”
“对对对……”
“说的就是嘛……”
“以前也没见这么认真的……”
看来,张家的事情,已经成功引起了共鸣,再加上杨靖楚故意要把事情搬上台面闹大,众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都被掐断了,无不心有戚戚,都想着万一哪天自己不走运,也弄坏了什么,主人家说是啥就是啥,说赔多少就赔多少,那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搭进去了么?如今难得主子把这事情摊开来说,可不得趁机辩出个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