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赵子疏突然染了风寒。
正值深秋,空气中透着凉意。哪怕把门窗关上,也不能完全挡住凉风,赵子疏咳得辛苦。
兰因为他端来药汤。“大王,这是孙太医的药。”
这药汤一团黑色,味道也如外表般不讨喜,赵子疏皱着眉一饮而尽。
他从小身体就很好,几乎没有染过什么病。
“这药真是难喝。”赵子疏诉苦道,还叹了口气。
兰因说:“许是入秋天气凉了,大王又操劳。太医说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歇息两天就没事了。”
赵子疏眉宇不展,还是懊恼。近日他都为边境交战之事操劳,可能真是因此才病了。这一病,只希望不要耽误事。
“晚些让他们把公文送过来,我再看看。”赵子疏说道。
兰因柔声道:“吴军一路向好,没有事的。”
“咳咳……”赵子疏又咳了两声,“以前我身子可不那么虚。”
赵子疏这不经意之间的一句话,撞进兰因心里。她暗暗算了算日子,距离范英给她送来迷香,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范英曾经特意说明,若常吸闻着迷香半年,便可毁了成人的身体根基。
兰因抬起头,看着赵子疏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看来,是迷香出了作用了吧。
她守着他在甘露殿处理完送来的公文,天色已晚。
“大王早些休息吧。”兰因说道。
“嗯。”此间他背负重任,应以大局为重。赵子疏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眸。兰因坐在他的一侧,还没有睡意。赵子疏似是很快就入了梦,眉头却还轻皱着,兰因静静地看着他。她说不出来她现在情绪,心底如同储了一汪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这是她已经知晓的命运,她应该安静地等待命运的到来就好。
那原本说休息两日就能痊愈的风寒,一直未愈。赵子疏怒斥太医令无能,太医令也一头雾水。赵子疏每天都得喝下两碗味道难闻的中药,食欲大减,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兰因能感受到,他的睡眠也越来越不好。夜里,他常辗转反侧。就连那方面的兴致,都少了许多。
。。。。。。
半月前,司马信帅兵北征,用了七日拿下了渔阳城。正当吴军得意之际,齐军突然起兵反攻。
骁勇如司马信,丝毫不惯着齐国人的脾气。再次率领吴军打得齐军节节败退,战况向好,吴国又下三城。
可惜的是,军粮储蓄不够,军队不敢再贸然北上。司马信只得守在渔阳城,等新一批粮草送到再做打算。
北方的战事重启,就算夜里,也开始有人送来急报。无奈之下,赵子疏在甘露殿也放了一方书桌,方便随时下诏。兰因在他身边扮演着一个无微不至的女人,她耐心地等候赵子疏处理政事,只有在赵子疏就寝的时候才睡下。
偶尔给赵子疏按摩,纾解他一身劳累。
夜里,他抱着她的腰,一日终于到了能暂时休息的时候,他舒了口气。
“阿因,明日我想吃茯苓饼。”赵子疏闷声道。
“好,妾身明日去准备。”兰因说道。
“那药太苦。”赵子疏说道。
“嗯。”兰因应了一句。
........
翌日,兰因到膳房准备好了给赵子疏的茯苓饼。
这饼她做过许多次了,想起赵子疏昨夜说的话,她多撒了些糖。
没想到的是,刚回到甘露殿,兰因收到了范英的消息。时隔三个月没有消息的范英,突然在这天拖采纳处的张公公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写道:
“因儿
齐吴交战,请留意吴军情报。
范英”
兰因马上就意识到,范英和齐国搭上了关系。
恰好赵子疏现在常常在甘露殿处理战报,这反而给兰因创造了很好的机会。
不过,那战报只有在赵子疏留在甘露殿的时候,暂放在殿中。只要赵子疏一离开,马上就有负责的公公帮他把战报收走。这也就是说,兰因要是想偷,也只能在赵子疏眼皮子底下偷。
而且,军报的来往都有记录,兰因若是拿了原件太过容易暴露。要是想偷,她也只能在看了以后亲手抄一份送出去。如此一来,虽有下手的机会,可风险还是极大的。
这日夜里,赵子疏又在看他的公文。他眉头紧锁着,不知道是不是吴军这边遇到了什么问题。
兰因得了范英的任务,一晚上都在想她要怎样找到时机下手。
那皱着眉认真处理公事的赵子疏,没预兆地抬起头,撞上了兰因稍稍失神的眸子。
她心底一口,背后冒了一层虚汗。
“怎么了?”赵子疏问道,“要是累了,阿因可以先休息。”
兰因平复心情,假装淡定的摇摇头说:“无妨,妾身还是等大王吧。”
赵子疏没有再追问,又埋头进公文之中。
兰因看了那一桌面的诏令、情报、信件,实在太多。她总不能全部都搞到手,可又难以分辨那些最为重要。
她只能陷入被动的等待。
直到有一天夜里,门外的太监送来一封插着鸡毛的信,兰因知道或许这就是她能送给范英的东西。
赵子疏处理完这一次的情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兰因故意绕到赵子疏身后,用指腹按揉着赵子疏的太阳穴。她手上抹了安神的药油,这让赵子疏更加放松。
“还好有阿因陪着。”赵子疏原本紧绷的神经,在兰因的按摩底下放松了不少。他握住兰因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
“大王辛苦,妾身能做的这有这些了。”兰因说道。她站在赵子疏身后,飞快地阅览着那鸡毛信的内容,记住其中重点。
赵子疏没有起半分怀疑,如今他对兰因只有百分百的爱意。
翌日,兰因按照记忆,把鸡毛信中的内容写好一份,让杏儿送到采纳处的张公公那里。她不懂战局,也不知道她告诉范英的这些消息能不能帮上忙,但总比没有的强。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吴军又拿下齐国三座城池之时,突然传来了司马信重伤垂危的消息。
朝堂之上,赵子疏的脸上有三分憔悴、七分阴沉。他没有想到先前司马信打得如此顺利是因为齐军有意引吴军北上,待到入了齐国核心军力的埋伏圈,反扑一口。若只是齐国的军力,司马信就算不敌也能全身而退。据军情回报,齐国的军队中多了一队骑马善战的势力,看这军队的服饰,是北方戎族的军队。
姜朞非但搞定了齐国内乱,竟然还和夷族的人联手了。
司马信重伤垂危,对吴军的士气是致命的打击。况且,眼下饶戬也因年老体衰,卧床多日。
“臣收到探子回报,支援齐国的是北方戎族的楼烦王。这楼烦王的势力盘踞在齐国以北的边境之外,军力两万。”佘阳禀报道。
两万军力虽算不上多吗,但若全力支援齐军,吴军现在优势就会全无。
戎族还有其他更强的地方势力,想必姜朞不选择与其他实力合作。一则,这楼烦王有地理优势,支援更快。二则,齐军现在对吴军势力极弱,若是一下招惹太强的外援,只怕反被侵蚀。有了楼烦王的支援,齐国确实有了和吴国正面交战的资本,但眼下司马信气势汹汹,用了请君入瓮这一招,打个措手不及,显然对齐国更加有利。
如今吴国痛失一民大将,战绩或将逆转。
“司马将军伤势如何。”赵子疏沉着脸问道。
底下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开口。
赵子疏一怒,吼道:“究竟如何!”
这才有一个大臣禀报:“回大王,司马将军身中三箭,陷入昏迷。就算醒来,也……也不能再上战场指挥了。”
“咳咳……咳咳……”愤怒激得赵子疏咳嗽不停,“传令下去,撤守渔阳城,命司马康带兵!”
司马康是司马信亲弟,两人同时为饶戬的弟子,只是司马康为人低调甘愿做兄长的后援。如今司马信重伤,司马康熟悉司马信军中运作,是眼下最合适顶替司马信的人选。
“咳……咳咳……”赵子疏的风寒越来越严重,身体也变得更加虚弱。他在甘露殿处理政事的时间变得更长了。北边的战情似乎越来越不如他所愿,楼烦王手下的戎族战士世代以游牧为生,因此在骑战上面丝毫不输赵子疏这边原本力压齐国的装甲骑兵。
“大王……”兰因见赵子疏咳得辛苦,为他扫背顺气。“要不先休息吧,夜深了。”
“没事……”赵子疏勉强地笑了笑,“我这身子骨还顶得住,还没和阿因生七八个小王子小公主,我死不了。”
兰因只好又为他煮了一碗姜茶。直到二更天,赵子疏才有时间睡下。兰因最近睡得很晚,她常常在夜里听着赵子疏夹杂着轻微咳嗽的呼吸声,静静地望着漆黑的深夜。
赵子疏身体的虚弱显而易见,她给范英送出去情报的动作也越来越顺畅。这一切,不正如她所愿了。可兰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也谈不上难过,心里只有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