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待在床上,兰因想打瞌睡。正要迷迷糊糊合眼,杏儿捧着几件衣裳进来,衣裳上面还有两个锦盒。
“美人,这些是采纳处送来的,共杭绣锦衣两套,翡翠耳坠一套、玛瑙银簪一副。”杏儿把东西送到兰因眼前,跪在兰因床边。
兰因对这些没有多大兴趣,让杏儿找个地方收好就是。可杏儿回忆起采纳处宫人嘱咐,要兰因亲自清点,于是劝道:“美人还是打开看一眼吧,万一出了纰漏。”
见那两个锦盒做得精致,兰因就一一打开看了一眼。一支银簪、一幅耳环,还能有什么差错。两个盒子在兰因眼前敞开,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眸子一亮。
“你先出去吧。”兰因压住心中澎湃,低声道。
杏儿不解为什么兰因突然就叫自己退下,迟疑地看了手中之物一眼。“那……这些东西。”
“我会放好。”兰因说道。杏儿只好把东西都放在兰因床前,转身出了寝殿。
兰因拿起拿个装着银簪的锦盒。她方才注意到,装着银簪和耳环的两个锦盒几乎一模一佯。细看那装着银簪的盒子,银簪放的比耳环高了点,兰因猜测有人在银簪底下多垫了一层。她把银簪取出,指尖轻扣盒中,果然不是实心。又对着锦盒揣摩一番,成功掀开了上面一层。
兰因取出那张藏在锦盒之中的信纸展开,不用看落款,她就知道是范英的字。
“因儿
四月十二赵子疏离宫三日往太行山祭祀,请因儿随采纳处马车出宫,于康州桂香楼一聚。
范英”
她拿着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终于又等到了能和范英相见的机会。今天是四月初十,还有两天……兰因忍着身体不适下了床,将范英送来的信烧毁。把两个锦盒和衣服放在房间一个角落,又躺回软榻。此间,睡意全无。
赵子疏今夜没来甘露殿,兰因猜想,大概是在忙祭祀之事。一想到自己就要出宫,她激动地心脏狂跳,她稳住思绪,假装不经意地问杏儿道:“大王今夜怎么没来。”
杏儿还以为兰因是在抱怨赵子疏对她冷落,为此解释道:“大王过两日要往太行山祭祀,奴婢听说祝官那边正忙着帮大王准备,给大王讲祭祀礼仪,所以大王才没有闲暇过来。”
兰因点点头,确定赵子疏过两日真要离宫,她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第二日,采纳处张公公求见,来问兰因昨日送来的东西是否有误是假。
兰因觉得奇怪,昨天杏儿应该已经通报过了。
那张公公的语气多了些许刻意,问道:“尤其是那支银簪,可是江南进贡的珍稀之物,请美人确认无误。”
这一番提醒,兰因终于意识到这个公公可能是范英的人。
“既然如此珍贵,请张公公随我来。”兰因说道,故意让张公公进了寝殿。
那些赏赐被兰因收在角落,此时寝殿也没有其他人。
“是范公子拖奴才来的,请兰姑娘听奴才细说……”张公公谨慎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说道。
确认银簪之事只是幌子,教兰因如何出宫才是张公公的正事。
四月十二,吴王赵子疏出宫的队伍会从皇宫朱雀门出去,前往太行山。届时宫中上下都得恭送大王远行,兰因就可趁众人松懈的时机去采纳处找张公公。巳时,兰因偷跑到采纳处,张公公给她准备了一套太监穿的常服让她换上。她随着张公公一路走到皇宫玄武门,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兰因上了车,张公公在外面牵马。一路顺利。
临走之前,还有甘露殿那边要交代。兰因假装好意给侍奉的宫女休沐半天,然后告诉杏儿自己要去清明殿走一圈,傍晚再回来。吩咐杏儿若有人问起,就告知众人她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不得打扰。
范英安排张公公带着兰因来到康州城的桂香楼。桂香楼离王宫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
“范公子在三楼等候,请兰姑娘上去。”张公公说道。
“有劳。”兰因应付一句,谨慎地走了进去。
兰因独自走进桂香楼,慢慢地发觉这桂香楼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在,心想范英大概包下了这里。她的脚步才逐渐放松起来。
此时,范英站在桂香楼三楼窗前,这里是附近视线最高的地方。远远的,他仿佛能看见赵子疏坐在辇上,被人抬着一步步前行,一路上民众跪地参拜、满面春风。厢房的房门响了,范英才回过神。
“范英哥哥。”兰因说道。
在王宫里的时候,兰因似乎还能抑制她对范英的思念。如今当范英站在自己面前,兰因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他。
她站在门口,不知为何不敢再往前一步。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兰因习惯了哭泣的时候不发出声响。
“因儿……”范英心头一痛,连忙把落泪的兰因拥进怀里。他伸手帮兰因把眼泪抹去,可怎么也抹不干净。范英顺着兰因长发扫下,摩挲她的背,耐心安抚她的情绪。
“对不起,因儿……”这些天,范英常常想象兰因一个人留在皇宫,留在赵子疏那个恶魔身边的样子。他想他的因儿一定过得不好。他恨自己为什么忍心,也后悔把她送到危险中去。
兰因抬起头,红着眼睛。她能感受到范英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抱着他的时候,被他的骨头硌到。
“范英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兰因问道。
范英低头吻了吻兰因的额头,沉默。和王良密谋的事,不能和兰因说起。
他不言,兰因就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静静等他。范英的心跳很慢,令人安稳。
“因儿。”半晌,范英缓缓开口。“赵子疏有没有难为你。”
兰因陷入浅浅的回忆。在她脑海中,和赵子疏的记忆几乎只有肉体上的纠缠,她当然不会和范英说起这些,只能说道:“他暂时不会害我,迷香的事情,他没有怀疑。”
范英摸了摸兰因的头,满目柔情。
兰因想起她想问范英的事。
“范英哥哥,为何突然又变计划?”兰因问道。
“李国忠一事,皇宫内人事变动巨大,我原本安插的内应也都失了联系。若此刻你对赵子疏出手,我无法为你善后。我虽痛恨赵子疏,也总不能弃因儿性命不顾。”范英说道。
兰因知道范英心中有她。
“让他死,太痛快了。”范英眼神多了几分阴寒,“我要赵子疏一无所有,要他生不如死。”
要让赵子疏一无所有……兰因在想这句话的意思。赵子疏有什么,兰因知道,赵子疏已经没有了父母,也没有家人。他有的是权势、是财富和他吴王的王位。
思绪一断,难道范英要的是推翻吴国?她心中的范英纵然是才能过人、富可敌国,可怎么也只是一个平民商贾,有这种叛国想法,实在太过危险。
“范英哥哥,你是想……”兰因哭肿的眼眸有惊慌之色,“不、不。我可以等,等范英哥哥重新在皇宫安排好人,我就杀了他。”
范英对想法很坚定,不听任何人劝阻,说道:“因儿,相信我。”
她心中还是忧虑,要知道叛国之事一旦发现,一定被判以极刑。兰因不敢想象她深爱的男人,正是意气风发,就要落个尸首都凑不全的下场。范英温柔地安抚兰因的情绪,哄道:“相信我因儿,范英哥哥能做到,也能让你从皇宫中全身而退。”
兰因劝不动他。这个男人纵横商场多年,多少老奸巨猾的人都与他的巧舌周旋不过,何况一个兰因。
“对了。”范英想起这次和兰因见面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我这段时间调查了赵子疏,他生母是皇宫清明殿的一位宫女,燕州人。”
“燕州?”兰因应道。燕州在吴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距离康州城也有一段距离。
“他母亲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又是家中独女,那个禽兽在这世上没有其他亲人了。”范英说道,“看他的动静,目前他身边的近臣只有一个。”
“谁?”兰因问道。
“佘阳。”范英说道。兰因的脸色变了变,脑海中又浮现了她第一次与那个佘阳见面的场景。
范英没有在意到兰因的不对,继续说道。“这个佘阳算是出身官宦世家,但家道中落,背后也没什么势力。赵子疏登基之后,他本只是宫中的黄门郎,后来当了赵子疏的男宠。前不久,被赵子疏封了司空的职位。”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听说赵子疏还给他封地千里,这人应该极受赵子疏信任。”兰因回忆道。
“是。”佘阳说道,“前几日赵子疏还送了十个美女到他府上。”
“那……”兰因想了想,“范英哥哥觉得我们能从这个佘阳身上做手脚吗?如果能收买他,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范英摇头。“这个佘阳自从担任司空之职不少宫里、城里的显贵巴结他,他都冷淡应付。我想,这个人对赵子疏极其忠心。”
兰因也只好点点头。
“除了佘阳,帮助赵子疏推翻李国忠的还有一个人。”范英说道,“那人名叫饶戬,常年住在边疆。这次赵子疏能有对抗李国忠的军力应该全是这个人多年在边疆潜伏。饶戬是前朝重臣,我猜的不错的话,赵子疏能得到他的帮助靠的是前朝势力撑腰,至于这个前朝势力是什么,也不得而知。”
这些天调查赵子疏的势力,耗了范英不少精力。赵子疏和其他王子不同,从小和母亲在王宫当平民培养。儿时没有任何扶持他的靠山,王位最终落在赵子疏头上的机缘巧合,也难以查证。而且,赵子疏即位八年,他所拥有的所有势力都在暗中累计,外人根本难以估量他掌握的东西有多少。
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看太阳要落山了,在楼下等候的张公公终于忍不住催促二人。
“因儿,凡事小心。”范英叮嘱道。
兰因不舍的松开范英的手,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这次范英给她说了不少赵子疏的事情,但大多是前朝势力,兰因默默思考她能用上的信息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