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祭祀的队伍从朱雀门出了王宫之后一路南行,昨日祝官明明说这南边的一条路人烟稀少,怎知御辇刚一出门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子疏坐的辇上挂着帘子,但这帘子只能给他挡挡太阳,四面八方群众热烈的眼神是半分也挡不住。
他就像一只猴子被盯着看。
“大王、大王。”跟在身边的老太监叫他,赵子疏便看了他一眼。
“笑一笑。”那老太监咧开嘴,给赵子疏示范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闻言,赵子疏露出了一个亲和的笑意。
或许一路上每个等着看他的平民百姓,最终只看了他一眼。可一路走去,赵子疏似乎等不到人群的终点,为了给群众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他笑得脸都僵了。
在太行山脚下安顿了一夜,第二日,赵子疏亲自带领祭祀的队伍从山脚登上。这山不高,花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山顶。
山顶上设了一个祭坛,这祭坛从吴国第一任君主开始便存在了。这祭坛下半部分是个四角方形,上半部分顶部则是宝塔形状,分了两层,顶层嵌了一个脑袋大的金黄色圆球。
羊头、猪头、牛头以及其他供品摆放在了祭坛之上。
“大王请。”老太监端了个盘子过来,盘子上面摆着三根柱香。赵子疏拿起三根柱香竖在身前。
祝官拿着一张卷轴侧立在祭坛一边,朗读着其中内容。内容无非就是祈求国家风调雨顺,社稷安康。
等卷轴合上,赵子疏便拿着那点燃了的三根柱香上前,插在香炉之中。
赵子疏在祭祀台上看见了几个空的龟壳,他想起祝官所言,拿起一个放进旁边的一盆炭火中烤。直到龟壳传来一声脆响,祝官上前查看。
“大吉之兆!”祝官看了一眼龟壳之后高呼。
赵子疏双膝跪地,朝着祭坛拜了几拜。
祭祀结束,赵子疏坐辇下山。待到山脚,群臣散去。赵子疏身边站了一个佘阳。
“佘阳,陪我走一趟。”赵子疏说。
“是。”佘阳应道。
比起刚才浩浩荡荡上山的队伍,如今赵子疏往东走的这条路看起来冷清太多。
除了辇夫和早上跟在赵子疏身侧的老太监,就只有一个冷冰冰的佘阳。太行山往东走两里地有一个吴国的王陵,这一行人的终点就在那里。
赵子疏下了辇,吩咐马夫原地等候。佘阳、赵子疏和老太监三人往王陵里面走去,没走多久,一个暗红色的棺木躺在了众人面前。
赵子疏走前,脸色深沉地摸了摸那冰凉的棺木。他独自站了一会,低着头像在和里面躺着的人最后说几句话。
“开始吧。”赵子疏说道。
王陵之内驻守的几个侍卫抬着那个棺木走进了王陵之内,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两手空空。
棺木之内的人,是赵子疏的母亲。她宫女的身份让她一辈子都在王宫之内抬不起头来,就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得不到赵子疏父亲给她一个名分。如今赵子疏总算为母亲正名,将她安葬在王陵之内,追封谥号“惠”。
“佘阳。”赵子疏静静地望着王陵的入口处,“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佘阳脸上的冷漠貌似出现了裂痕。
赵子疏身上藏着一个极少人知道的秘密,在这世上还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剩下他们二人。
当年赵子疏的三位王兄先后离世,先吴王病种,护国公势力蠢蠢欲动。先王后是护国公的亲姐,她站在吴国宗室一边,也不愿意她的弟弟背上谋朝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名声。
百般无奈之下,先王后只好找到先吴王与宫女生的儿子,让赵子疏继承了吴国的王位。赵子疏做了君王,却不能摆脱先王后的控制。
当时赵子疏的母亲身子虚弱。先王后看中机会,以帮赵子疏生母请名医医治为名,借走了她。后来,赵子疏生母的性命就成了赵子疏在先王后手中的把柄。
在赵子疏即位三年后,先王后仙逝,可赵子疏依旧不能找到生母的下落。先王后留下遗书,唯有当李国忠势力不再能威胁吴国宗室正统之时,才能让赵子疏与生母见面。
“佘阳。”赵子疏依然背对着佘阳,“我做到了。”
佘阳看着赵子疏单独的背影。
“佘阳。”赵子疏回过头,习惯威严的他红了眼眶。“可是还是太晚了。”
护国公发配岭南的第二天,先王后还在世的亲信送来了赵子疏生母的消息。两年前,她在燕州病逝。
“大王节哀。”佘阳神色黯然。
赵子疏跪下,朝着亡母灵柩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当他再次站起身,转身朝王陵外走去,就好像他把所有的情绪留在了身后。
佘阳怔怔地看着他。赵子疏笑了笑,说:“怎么?大男人的,哭多难看。”
佘阳眸子低垂,没有被赵子疏的强颜欢笑打动。
“走。”赵子疏大手一挥,拦着佘阳肩膀。“回去陪寡人喝酒。”
赵子疏喝了个烂醉,佘阳今晚也难得放肆地陪他醉到底。
一个大王、一个司空,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
清晨,佘阳伴随着剧烈的头痛醒来。他惊觉自己的床上躺着第二个人,而且还靠在他的怀中。一向不爱与人亲近的佘阳猛地将人推开,像炸毛的猫咪一样瞪着那人。
“嘶——”赵子疏一下被佘阳蹬到床下,才从宿醉中慢慢苏醒。他扶着腰,艰难地起身。
是赵子疏……佘阳愣住了,脑海中昨夜两人喝酒的场景拼凑起来,佘阳连忙下床扶起赵子疏。
“请大王赎罪。”佘阳也想不到什么话辩解。
“你又不是姑娘家,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赵子疏怒道。
佘阳低着头,冷漠的脸上竟多了两份绯红。
“微臣告退。”佘阳胡乱说道,迅速离开了赵子疏的房间。
赵子疏只觉得浑身疼痛,倒头睡了个回笼觉。
跑出去的佘阳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刚才,他好像躺在自己怀里……佘阳一时失神,随即耳根子一红,主动断了那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