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助地看着一脸决绝地杏儿,这个天真的孩子明明还希冀着与家人相聚,此刻却因为她被推上一条绝路。
“夫人,杏儿此生无憾了......”杏儿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杏儿入宫,只想救弟弟性命。奴婢有幸遇见夫人您,救了奴婢弟弟的命,也是救了我们全家的命,这一次,就当是杏儿还夫人的救命之恩。”
兰因才反应过来,在这种绝望底下她没流下眼泪。她痛苦地闭上眼,双眼干涸到刺痛。
艰难地重组凌乱的思绪,兰因依旧做不到改变自己的初衷。
不,就算是陪杏儿一起去死,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替自己抗下所有。
她睁开眼,说道:“杏儿,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样看着你替我去死,你的家人明明还在等你。我做不到......哪怕是让我和你一起去承担......”
杏儿惶恐地摇头道:“杏儿知道夫人疼奴婢,可是夫人,月儿她们是奴婢的朋友,奴婢又怎么忍心让她们受牵连。”
兰因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心如刀绞,睫毛颤抖着。
这时,满脸泪痕的杏儿突然抬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泪。她挤出一个微笑,她知道她的伤心只会令兰因更加难受。
“杏儿最后还有一个愿望,请夫人听杏儿说完。”杏儿说道,她知道兰因在听。“大王对夫人的好,杏儿都看在眼里。杏儿求夫人能否放下宫外的一切,好好做大王的夫人。”
杏儿说完,兰因轻皱眉。她的眼神变得飘忽,她不敢答应杏儿。
“夫人答应杏儿吧……”杏儿颤抖着乞求道。她害怕下一次兰因再出了事,就没有人替她抗下了。
兰因看起来比杏儿更加无助。她像丢了魂,如一个木偶一样摇着头,心中升起一个声音、飘散着。
它似是由远而近,渐渐清晰: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这深渊响起。
有人进来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伴随着脚步声,这地牢里的死囚像是拼尽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他们嘶吼着,挣扎着。
“阿因!”赵子疏的声音响起。
兰因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回过头。
“阿因。”赵子疏看见兰因完好无损,心中才安定了。
刚刚他还在永和殿与群臣商议,突然就传来了宫中有人泄露军情的消息。他听见杏儿的名字,立马就想起了兰因。听说兰因进了地牢,他更是惊恐,立刻丢下眼前的事跑到这来。
兰因怔怔地看着赶来的赵子疏。杏儿立马跪着往前伏在赵子疏脚下,“大王……大王,这事情都是奴婢被金钱利诱,一时鬼迷心窍。夫人她毫不知情,请大王恕罪!”
赵子疏俯视杏儿缩成一团的身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既然如此,一切依法处置。”赵子疏平静地说道。
他不再理会杏儿,只想去扶同样跪在地上,如丢了魂魄的兰因。
“阿因,起来。”赵子疏说道。兰因呆坐着,没有起身。
“都给我安静!”远处又传来一阵狂吼。地牢里其他躁动的囚犯闻声又陷入死寂。
原本在甘露殿搜查的黄海听说赵子疏来到地牢连忙赶了过来。
“属下黄海,见过大王。”黄海向赵子疏行礼。“属下正在调查甘露殿宫女偷传军报一事,目前还在甘露殿搜查,请大王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黄大人,奴婢认罪!奴婢认罪!这件事情与甘露殿其他人没有关系!”杏儿喊道。
黄海皱起粗犷的眉毛,说道:“有罪无罪岂是你个奴婢空口说的,我只看证据!”
赵子疏收起脸上对兰因的关切之色,目光瞪向黄海。黄海立马收敛了狂傲之气,低下头。
“既然她已经认罪,情报也没有送出,黄大人不必再追查了。”赵子疏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之意。
黄海低着头面露难色,不过依旧不想让步。
他争辩道:“此次偷传虽被属下拦截,可依属下之见,宫中仍有祸患。属下担心先前已有情报传出,还是要清查甘露殿为好!”
“寡人说不用查,那就不用查!”赵子疏正声道。“近日事务繁多,寡人不想再被这种闲杂事情叨扰,将这宫女依法处置,事情到此为止。”
“这……”黄海依然不死心。他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那封被他拦下的信。
他把信递给赵子疏,说道:“大王,这是属下拦下的偷传情报。属下见这心中字迹不像是这宫女能写出的,请大王比对信中字迹,若是与这宫女所写相同,那属下便不再追查。只用大王一点时间,绝不叨扰。”
杏儿伏在地上的身子颤了颤,她只识几个字,也绝不会冒写兰因的字迹。
兰因攥紧了拳头。瞒不住了吧,也好。
她收回看着赵子疏的眼神,深吸了口气。
很快这个黄海就能确认那不是杏儿的笔迹,下一个就会盯上她吧。兰因释怀地等待命运宣判她的死刑。怎料,一阵突兀的声响想起。
兰因不解地望去,赵子疏竟然冷着脸把黄海给他的信件撕碎了。黄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想要阻止也已经太迟。
“寡人再说一次,此事到此为止!”赵子疏震怒道。
黄海不甘心,猛地抬了一下头,恰好撞上了赵子疏如野兽般的眸子。
他心里一虚,重新低头道:“是!”
“不......”兰因摇着头,拉住了赵子疏的手。
“别在这多待,我们走吧。”赵子疏打断了兰因想说下去的举动,
他把兰因从地上抱起来,拉着着她的手出了牢笼。
“佘阳,这事由你负责。”赵子疏说道。
原来佘阳一直站在牢笼外侧,只不过一直没有开口参与。
“是。”佘阳淡淡道。
他冷冷地看着黄海。一股寒意直冲脑门,让黄海心里发毛。佘阳身为司空本就位高权重,加上赵子疏亲口吩咐,黄海也只得唯唯诺诺。
。。。。。
从地牢出来,兰因被赵子疏拉着一路走回了甘露殿,她从震惊和不解中回不过神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子疏就这样撕碎了那一封信,难道真的仅仅因为他不想被这种事情打扰吗。
可兰因没有资格问他为何。问下去,只会让赵子疏怀疑到她的头上。
“阿因?”赵子疏心疼地看着兰因,那方才面对黄海时的威严荡然无存。
兰因的双眸里没有了光。她接受不了杏儿真的就这样代替自己顶下了重罪。
她看着赵子疏,后者怜惜的目光更加让她不知所措。她背过身去,坐在地上,抱这自己的膝盖。她把脸埋进手臂。这个姿势能让她稍微脱离眼前的光景。
赵子疏蹲下身,抚摸着她的头发。他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她会怎么样。”兰因依旧把脸埋在手臂,无力地问道。
兰因看不见赵子疏眉宇之间的不忍之色,后者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偷报军情者,依例处斩。”
兰因呼吸一窒,哪怕这个答案她早已猜到。
赵子疏说道:“我让黄海改赐毒酒,这样那丫头能走得好看些。”
兰因没有抬头,半晌,闷声道:“她能不能不死。”
赵子疏默然,杏儿这次犯得的大罪,况且被黄海捉了个正着。按照黄海的性子杏儿不可能不死,就算他的一国之君也难以挽回,也没有凌驾律法的权利。
退一万步,一个奴婢,又怎么能让他放下君主之威逼迫黄海。
“阿因,她犯了错,就是要罚的。”赵子疏婉转地为兰因说明。
她抱着自己,不说话。
赵子疏在一旁静静陪着,摸着她的头发。
许久......
“是啊。”兰因终于抬起头,失常地笑了笑。
她看着赵子疏那张深情的脸:“不是所有错都能够被原谅,有些事情错了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赵子疏无言,眼神暗了暗。
杏儿的错不会被黄海原谅,赵子疏的错不会被范英原谅,那她兰因的错也不能被赵子疏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