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花谢花飞6
“就是真要养病,也可以去庄子里住着。”赵氏继续劝道,却翻不出新的理由。
“心境不同。母亲若是不应,我自己把头发剪了也是一样。府里有大伯父的事在,我就是真当了姑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莫胡闹。”
大房的石顺儒出家修道有些年月了,府里的人没少为这个笑话大房,若是二房再出一个,岂不是白白让三房看了热闹。赵氏见不得三夫人那阴阳怪气的模样,自己留不住男人,却来跟府里其他人过不去,这般爱道长争短,难怪三爷不爱着家。
石柔也知道三婶孙氏跟赵氏有些不对付。
家中的祖母跟三婶都出自孙家,有什么事祖母也会偏帮着孙氏一些,却又不好帮得太过,谁让家中出息的只有二房。石柔以前也没少受孙氏的挤兑,如今一想,倒觉出孙氏的可怜来。
她心中的幽怨只能自己找法子排解,哪怕知道她的法子是错的,旁人也帮不上忙。
有时候石柔会想,若她不是石柔而是旁人,也有幸重生了一回,是否就能改变将来。像孙七娘这般受朝事牵连的,就算重活一世也难更改,家族中的事又岂是她一个女子嘴皮子一碰就能扭转的;像孙氏这般已经生育了儿女,哪怕知道夫君不是良配又能如何,心中再不甘也是惘然。
也许将来会有女子生儿育女后发现过不下去可以抽身离开而不受世间苛责的日子,石柔颇为期待,又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的。
赵氏并不难说服,但这事她也不敢一个人决定,还得问过石顺修和老太太的意思。石顺修基本不管后宅的事,听赵氏的意思石柔是为着跟兄弟赌气才想去寺里,皱着眉就同意了。
这般不安份的,合该去吃点苦。
老太太听说儿子同意,也没有拦着。她拦不住自己的大儿子,府里其他人想要修行她也不拦,什么长子长女,顶不了事又有什么用,他们爱去哪儿呆着就去哪儿呆前,她跟前又不是没有孝敬的人。
不过石柔的情况比较特殊,好端端的伤了脸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她可以这么一走了之,府里却不能什么也不做,免得旁人觉得石家凉薄。府里也不说石柔是去水云庵,只说她是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养伤,为了以示看重,府里还给她准备了一车东西傍身。
赵氏原还想多安排几个人跟着她去,但石柔只要了萱草,旁的人提都不曾提。丹萍已经调去了程瑛那里,前几日程瑛院中有人出了差错,需要个稳重些的看着,有人提了丹萍,赵氏一想也合适便答应了。石柔身边不缺使唤丫头,不必非得要那些秀丽的,说不定还会惹她的眼。
石柔离开石家那天很安静,天边不曾发亮,马车就出门了。石家住的不算偏,她的马车与清晨去早朝的人流相擦而过,像是游向不同方向的鱼,一边去了深海,一边去了江湖。
石顺修早石柔一步出门上朝,两人走的是不同的门,并不曾遇见。早一日,石柔就去拜别辞行,石顺修也没个好脸色。
赵氏要送石顺修上朝,不曾来送石柔,两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穆瑛昨晚来见过石柔,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也说早上要过来相送,石柔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没有继续耽搁,猜她许是睡过了头。穆瑛最是贪睡,石柔以前还见过她一边绣花一边打瞌睡的。
她也没有让人去叫,到了时间就上了马车,似乎石府种种皆成过往,不再有她任何留恋。
马车内,萱草有些忐忑地坐着,还是不敢相信她们竟真要离开石府了,未来的日子会如何,她都不敢去深想。天还暗着,马车里没有点灯显得有些阴暗,萱草表情有些许呆愣,像是还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以为没有光亮不会有人瞧见,萱草也没有收敛。
石柔扫了一眼,暗自觉得好笑,又轻轻撩起车帘望着天空黯淡的星子。不愿让外面的人窥见她的容貌,她贴着车厢壁坐着,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天未亮就出门的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夜中沾染的冷意,似乎仗着没有人打量,不想挂上白日的温和。若不是他们身上的衣裳还有几分鲜亮,这一个个的,更像是夜里的游魂,似乎等阳光出来,他们就会消散。
马车行到城门口时,一个车队从城外进来,瞧阵仗像是某个王府的。车夫连忙驾车避到一边,让车队先过去。按规矩石柔不该多看,但她以后也不是京中的人了,似乎也不必守那些规矩,便大着胆子从帘缝里继续观察,正好看到一黑衣少年骑着白马从前面经过。
天色将明未明,在晦暗的冷光中,对比鲜明的一人一马像是生生把时光撕扯开,硬是分出了黑白来。石柔晃悠悠的心绪被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晃悠悠的平静。
许多事她分不出黑白来,就像是丹萍对她做的,她有时竟不能完全怪她。
如果换一个对丹萍更合理的成长空间,也许她不会以掠夺倾轧为乐,也不会把分享当成施舍。换一个视角看,她也是可怜的。石柔倒没有圣母到原谅她,顶多不再追究。上辈子的事归上辈子,这辈子反正她也不能再害到她,她不必多做什么。但丹萍在她要伤了脸后便想办法脱离,可见对她并不忠心,石柔也不会再与之来往。
往日方长,只希望两人不再纠缠,各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
黑白色的身影渐渐远离,日光像是被他惊起,待马车再上路时,薄薄的阳光照进了帘子后面,轻轻落在石柔脸上。石柔眯了眯眼,把帘子放下,没有继续浏览外面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