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涛模样虽狼狈,其实并没受多重的伤,沈沐下手很有分寸,绝不会留下让人可以揪住不放的把柄。
所以此时的袁涛,心中愤恨大过身体上的痛楚,他恶狠狠看着沈沐,心中暗道:“按理说化功散应该当即就有效果,怎么流浪的样子,倒有些突飞猛进一般,难道……之前的化功散是有人害我?”
虽然他根本想不透,用假的化功散,借自己的手,用到沈沐身上能产生什么危害,可心有鬼蜮之人历来便是如此,稍有不顺就会想到有人害自己,却绝不会从自身找问题。
眼看两天前还毫无抗争之力的人,转眼间就能让他如此狼狈,袁涛心里就止不住妒火中烧,论家世出身、论生长环境、论所学所知,他哪一样不比沈沐强,为何超等体质就落不到自己头上呢。
偏偏沈沐还是对头,从见到的第一天就看他不顺眼,乞丐就算穿上锦衣,骨子里仍旧粗鄙肮脏,哪有资格与自己这样的权贵公子相提并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就会与什么样的人聚到一起,面对沈沐这种来自草根却有极大可能冲上云霄的人,袁涛的心理就是我得不到,你如此低贱之人更别想得到。
这就是袁涛看到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化功散时最真实心态,这两天因为见不到沈沐,袁涛心里幻想过许多次,尤其是一想到沈沐本以为从此飞黄腾达,却忽然发现修炼不出灵力时的沮丧时,袁涛就止不住心花怒放,早想好再见之时一定要狠狠的羞辱一番,这种心理暗示上的加持,让袁涛几乎已经认定了心中营造的就是事实。
然而现实却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教他懂得什么叫“欺人者,人恒欺之。”
当沈沐轻轻松松在大庭广众之下,犹如耍猴一般让自己狼狈万分的时候,袁涛彻底心态失衡,这两天心里幻想的场景给他带来了多大的欢愉,此刻的现实就给了他多大的打击。
沈沐对这种心理分析的很透彻,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以羞辱为主,至于显示武力,那只是次要的,只是为了打击袁涛心防,让他彻底崩溃的先行之计。
沈沐根本不给袁涛反应的时间,指着他旁若无人的放肆大笑,对清风说道:“你知道这种人除了生在一个好人家外,还有什么优点吗?”
清风此刻只觉心中痛快得难以言表,哪还记得其他,闻言茫然的摇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清风不知。”
“就是脸皮够厚哇!”沈沐蔑视的扬着下巴,用眼底的余光看了看脸色赤红的袁涛,道:“就他这样儿的,扔街上狗都不吃,唉,罪过罪过,我不该侮辱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里立刻发出了几声刻意压抑的笑声,这让袁涛再也绷不住,犹如困兽般嘶吼着向沈沐扑过来。
沈沐不屑的一笑,笑眯眯的向四周团团一揖,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朋友们,大家看见了吧,我本来就想罢手的,是袁涛自不量力,非得不依不饶,我这可是被迫自卫还击。”
这次周围的哄笑声明显了些,沈沐的搞怪,还是让一些不惧袁涛背景之人感觉到大为有趣,也是袁涛平时人缘太差,终于可以没任何心理负担的看热闹,哪还止得住。
这种嘲笑,变成了催化剂,让袁涛心里的恨更添了一层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的扑向沈沐。
眼看袁涛凌厉的双爪即将触碰到面门,沈沐好整以暇,脸色冷下来,闪电般抬腿一脚,简直就是刚才袁涛对清风的翻版。
只是这一脚可比袁涛当时踹清风重多了,只见袁涛胸口上多了一个清晰的脚印,躬着身体、伸着四肢,往后飞了七八丈远,半空中留下一串混合着口水的鲜血。
袁涛作为一个二品巅峰的修行者,只是被踹一脚,就几乎岔了气,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仰躺在地上只能大口喘气,伴着不间断从喉咙里涌出的鲜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沐刚才悄悄的用上了阴阳剑典里的龙战于野,配合着大道诀,两种神功合力施为下,虽然同为二品巅峰,可袁涛却连躲避都做不到。
不容袁涛喘息,沈沐欺身猛进,一把掐住袁涛喉咙,平平举起来,“如你这般废物,没有一个好爹罩着,早不知被宰了多少回,还有脸欺负人?撒泡尿照照自己,修行那么久,竟然被我这个只修行了两天的人揍得没还手之力,我若是你,早回家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别出来给你爹丢人了行么。”
“我……我……要杀了你……一定……杀了你……”袁涛被掐住喉咙,只感觉沈沐五指似钢,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又气又恨、又怕又伤,大脑一阵阵因缺氧而晕眩,但此时袁涛状若疯狂,只记得要杀掉沈沐一件事,口齿不清的嘟囔,看上去分外凄惨。
“杀我?”沈沐发出一阵冷笑,“你凭什么?难道就凭两天前给我下的化功散?”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袁涛一听到“化功散”三字,涣散的眼神一凝,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喃喃道:“对,对,还有化功散,我将一整包都放进菜里,定教你全身修为化为乌有,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比……”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联想到一开始袁涛说漏了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变得清晰起来。
对家族修行者下化功散,这可是犯了族规大忌。
再想想之前就有流传,陈罡原本的徒弟在袁涛出现后,就接二连三的遭遇意外,其中便有一个被视为天才的弟子一夕之间修为全无,却始终找不到根源。
当时就有人怀疑是中了化功散,这种东西如果适量服用,可以消解瘀滞之气,但要是过了量,就会损坏修行者根基,从此无法修行,不可谓不毒。
但是这种事没法查,除了当事者亲口承认,再无其他求证办法。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都只一个念头,“袁涛完蛋了。”
即便他父亲是权势滔天的刑堂掌座,可别忘了,还有鬼神见了都犯愁的执法堂,那些好似阎罗殿里索命恶鬼的执法者,可不会管袁涛是谁的儿子。
残害同门者,最为世间不齿,一旦暴露出来,这一生就休想再有翻身余地,就算是死也会背上恶名,被世人所唾弃。
所有在此地的顾家子弟这才意识到沈沐的狠辣,他哪是来找麻烦,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来杀人的,杀的还是家族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后,像这种不可理喻的疯子,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沈沐见目的已达,随即松开了掐住袁涛喉咙的手,呼吸顺畅之后,袁涛的精神也逐渐恢复正常,他咬牙切齿的望着沈沐,兀自不觉异常的喊道:“别以为你厉害就可以为所欲为,殴打同门可是重罪,你等着刑堂问话吧。”
然而他喊出这句话,没有收获到其他人的赞同,却骇然发觉所有人都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
他这时候才感到害怕,刚刚似乎说过化功散,难道……
要不说袁涛只有为恶之心,却无为恶之能,在沈沐特有的逼供手法下,他早将心里秘密公之于众,渐渐回忆起刚才一幕的袁涛突然觉得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一脸天崩地陷的绝望神色。
袁涛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语,“你坑我……你坑我……”
众人看着一向高高在上,仗着父亲在顾府横行跋扈,不可一世的袁大公子,此时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目光呆滞的样子,均摇头叹息。
人的精神向来奇妙,既能修行以改变生命本质,便同样也能彻底毁掉一个正常的人,从此沦为疯癫,眼前袁涛眼神涣散的样子,看上去多半是精神遭受了致命的打击,顾府今后恐怕就要多一个权贵之后的疯子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场面渐渐哄乱之时,一声暴喝忽然由远及近传来,只从声音传递的距离上看,就知道来人的速度有多快,“大胆狂徒,欺人太甚。”
影随声落,只见一高髻长须、身形魁梧的中年人正快步而来,因一路疾行,身上青袍大袖竟烈烈作响,可见心中之焦急,这人容貌与袁涛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一看便知长期身居高位,神色冷厉严肃,不怒自威,竟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错觉。
虽然沈沐并不认识他,但心里却很清楚此人是谁。
除了内院长老堂排名第六,掌管顾族刑罚要事的刑堂掌座袁天正之外,还有谁会对袁涛如此紧张?
这还是沈沐第一次直面九品修为的修行者,即便有须弥界的底子,奈何他现在区区二品巅峰,无可跨越的天堑横在面前,让沈沐不得不心中一凝。
袁天正一出现,整个场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不说他刑堂掌座的位份,就只是后天九品的修为,也让众人被其气势所压,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冷冷的扫了四周一眼,然后目光定定的看了沈沐片刻,这才走到犹在低喃着“你坑我”的袁涛身边,手搭脉门,立刻就探知袁涛只是外表凄惨,其实身上的伤到不重,除了心脉有所阻塞,再就是明显胸口那一脚,伤到了筋骨,这些小伤对于九品长老身份的袁天正来说,倒是不值一提。
但是无论他再如何知道袁涛的为人,看到他血污满面,神情恍惚的样子,还是难以自已,的确是打在儿子身上,痛在老子心上。
况且,如此大庭广众下的侮辱,不啻于在他袁天正脸上也狠狠踩了一脚,他是很清楚沈沐身份的,也明白自己奈何他不得,更知道他与顾明月的关联,如果往深了一层去想,沈沐如此举动,是不是顾明月之授意呢。
这就是一个混迹高层多年的老江湖,无论他来得多晚,听没听到之前的来龙,只要一看现场的结果,再结合当事人背后的关系,就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沈沐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为自己报仇事小,为清风解恨也非主要,最主要的想法,就是替顾明月造势,之所以装出一副吊儿郎当、地痞无赖的样子,就是以此立人设,通过行为向大家宣告,
“我就是个无赖,还是个修行速度快,得理不饶人的无赖,莫得罪我,打我一拳踢我一脚,那我就要你命,嫌命多的尽管来。”
要想形成势,顶层的支持、中层的权利、底层的武力,缺一不可,顾天行自然可以充当所有顾明月一系,也就是新家主一系的保护伞,只要他在,所有人就不会做得太过分;但这种保护,通常都是高屋建瓴,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指望他出面。
顾明月自然是中间层,她大权在握,有执法堂在背后协助,很多大事小情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家主之威推行,可是她的存在乃是正统的象征,许多事情都不方便亲自出手,这也导致大家可以表面臣服,背后阴谋不断,只要手段隐秘,让人抓不到证据,就算顾明月明知是谁也不能出手。
因为顾明月毕竟是家主,凡是都要从理字出发,不可能事事不教而诛,那样只会造成许多不明真相的下属渐渐背心离德,整个顾族也会因此打乱。
所以,沈沐的出现,则正好弥补了整张大网中的关键部分,他以现在这种面貌出现,就是告诉所有人,我上有家主支持,家主之上还有太上,你们不讲规矩我就对付你,你们讲规矩家主对付你,反正大网已成,所有漏网之鱼都迟早会被一网成擒,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彻底倒向家主一系,以免被当做遭殃的池鱼。
这也正是沈沐肆无忌惮羞辱袁涛,顺带手替清风出气,为自己报仇的真实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