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疾眼快的扯下火旗身上烧着的裘绒衣,而后气冲冲的说:“你是傻吗!衣服都着了还只顾着取暖!”
火旗几乎身子要倾进火里,她转头看着凶巴巴的少年,不明所以的说:“这个火堆是我先看到的!”她竟然以为少年气势汹汹就是来和她抢个火堆取暖的……
少年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瞬时没了脾气,他少年英气,眉眼坚毅,身姿挺拔,他思考片刻凑近火旗缓缓跪坐她身旁说:“刚才是我冲动了,我毁了你的衣裳,把我这一身衣裳抵你如何?”
火旗狐疑的看了看他,他哪里有道歉的样子,分明是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在施舍下人一般。火旗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几分傲慢的说:“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少年淡淡一笑,颇有玩味的意思,只觉得这姑娘奇怪又好玩,他站起身,整整红袍说道:“这空旷荒野,风雪交加,你赤身裸体守着这几乎快灭掉的火堆,再有一个时辰,你就该冻死了。你好好想想,你若在此地一动不动,早晚是要冻死的,若你向我走一步,我将衣裳施舍你,你大可多坚持几里路,走到云部城镇那热闹之处,总归有活下来的方法。”
他所言有理,火旗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再加上很快就到云部了,与男人指引的方向恰好相同,她转身站起身来疑惑的问他:“你把你的衣服给我,你怎么办?”
少年早已利落的将薄软黑甲和红袍卸下披去火旗身上,他自己身上只留了一身中衣,随后,他又把一片精致的玉坠挂在女孩脖子上,玉坠通莹遇雪成冰遇温成火,它坠在火旗胸前,宛如周身穿着春日温柔一般。
“去了云部所有人问你这身衣裳哪来的,你就说在荒野里捡的,若有人问你,这坠子哪来的,你就说从一只猛虎的嘴下尸中捡来的……”少年叮嘱了几句。
“你想说你自己死了?还是被老虎咬死的?”火旗看透了他的意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转身拿起丢在地上被烧的残损不全黑白污浊的裘绒披在了身上,他伸手拾起衣裳时,火旗看到了他手背上还未愈合的长长的伤口,还在滴血,而他好似全然不在意。
“你还在流血,你不疼吗?”火旗疑惑的问。
可少年早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火旗只觉得他奇怪,可天寒地冻时候,雪中送炭的温暖实在无法拒绝,再加上这身还算昂贵的行头聊以遮羞,她不必再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前进,终于可以大步流星毫无束缚的前行了。
跋涉过荒野雪原,路边的树枝都被风雪摧折,仿佛天上下了刀子,把它们通通削下来似的。火旗从容地向前走着,胸前的玉坠暖炉似的保护着她。她身上披着的红袍吸引着来往的猎户,那些猎户也真是奇怪,他们脸上都画着脸谱似的油墨,五颜六色,在眼睛处更为奇特,流光溢彩的细绒羽毛附着在眼眶周围,守着那两个黑漆漆滴溜溜的眼珠。他们路过火旗身边时,头好奇的向她身上扭,甚至他们的头扭的比常人还要厉害,能完整的将头转一圈,而火旗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她潜意识里,这些人并不是陌生人,反而有几分亲切感。
她主动凑向一个脸上红黑相间的猎户,顺手摸了摸他背在身后的猎枪,看了看他别在腰上的短猎刀,而后爽朗的冲着猎户一笑:“大叔今日收获几何啊?”
停在火旗身旁的猎户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她胸前的玉坠,而后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她的脸,突然他们紧张起来,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刀,他们心照不宣的互视一下,匆忙的冲入前方灯火通明的镇子里......
火旗看了看胸前的坠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吓到他们了?”她狐疑的又捏了捏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着:“相比于他们的脸,我可一点都不丑!”她顿时无比自信的随着猎户们跑开的身影跟了过去。
猎户们冲入花凤镇,几乎是所有猎户的“巢穴”,这里的人皆是满面油彩,目长花羽,身子与常人无异,服饰更是没有区别,皆是宽袍大袖,若他们不回头,根本不知道他们脸上的“洞天绝色”......
花凤镇的道路有些复杂,主路残石铺就,小路又隐蔽又窄小,就像一株大树,主干连接着树枝,树枝分出无数的复杂的细枝末节,在路的拐角处总会建着胳膊粗的长长金色木头毫无规律的搭建着坚不可摧的框架,在框架里建着温暖的青石屋,道理的“细枝末节”之多,房屋越接近细枝末节就越拥挤,俯瞰而去,如同一颗大树上负累着数不清的鸟巢......火旗不禁心想,真是个捉迷藏的好去处......
火旗旁若无人的大摇大摆走入花凤镇街市,满街的肉香和果香,真好,都是她喜欢的。她不禁沿街履着街边的摊位一个个闻过去,挤的摊子前的人气愤的推搡着她,她不敌众人“讨伐”,被推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她满不在意的站起身来,掸了掸红袍上的尘土,自言自语道:“我就闻闻又不拿,你们还是这么小气......”此刻,她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问题,她不明白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些人,为何要用“还是”这样的词呢,虽有隐隐的熟悉感,她还是十分坚定,从未见过的啊。
火旗带着一脑袋疑惑挤过街上拥挤人群,独自拐进一个小巷子透透气,恰好巷子头有口井,火旗刚好渴了,她三步并两步的滑过去,见水井是满的,她抓着井沿,头扎进水井就饮水,好似渴了八辈子似的。
她猛喝了两口,顺便拿袖口擦了擦脸,井中被她惊起的水纹还在荡漾,她被水面上被波纹扭曲的脸吸引:这张脸好陌生啊......不是我吧......她猛地向身后一看,身后空无一人,甚至整个巷子也只有她自己......这水中影子绝对是她的。可火旗仍旧疑虑茂盛,她皱着眉头静静等待水波平静,想将这张脸看清楚。她等到水波平静,盯着水面端详了一夜,都未从这张脸上找到任何的熟悉感......
正当她静下心准备更努力的盯着井中倒影时,井中突然出现了三个黑色的小点,她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那三个小点越来越大,好似是从天上坠落的石头般,不过仔细看看,好像不是石头,是三个人,他们的轮廓渐渐清晰,五体渐显,是三个披着厚重黑甲的男人......火旗托着下巴,顾自思考道:“天上怎么会掉如此粗鄙的男人?”
她话音未落,立刻被一泰山压顶般的力量击倒,她伏倒在地,右脸都搓破了皮,两手没来得及反应,手背在石地上被错破,留下了一道三尺血色拖痕,一瞬间,骨头仿佛被炸开,肢体失去任何反抗的力气,头脑勉强维持着清醒。她被一只黑色鞋底襄着尖齿的铁靴死死踩着后背,另一个黑甲人守在旁边,阻止看热闹的百姓靠近,而剩下的那个黑甲人则伸手拽掉了火旗裸露在一旁的玉坠子。坠子离体,火旗不敌冬日寒凉,她浑身本能的颤抖着,嘴里艰难的呼着白气。
那些黑甲人个个都戴着黑色面罩,仔细看,那黑色面罩会露出点点银色鳞光。
“军爷,就是她!她身上有太子的东西!想当初,太子殿下生辰游览天下,恩赏百姓,我等谁人未见过太子风姿?太子身上的这件宝物更是大开眼界,至死也忘不了。可如今这宝物竟在一个小贼身上,她竟然还穿着王宫侍卫的官服,小的一想,此人野心定然不小,便忙上报了御府大人......”
火旗艰难的扭过头,吃力的将视线落去那阿谀奉承之人身上,她眼睛通红,满脸是血,那上报之人也朝着火旗看了一眼,满是鄙夷。火旗认出了他,是那个她在云部花凤镇外遇见的猎户......
黑甲人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包沉甸甸的奖赏给了猎户,猎户拿了奖赏钻入了人群。
火旗就被那个黑甲人拖着,就像拖着一只破麻袋一样拖离了人群,而后腾空而起飞入云部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