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人,却诛心。
一诛靖王于父拳拳之心。
二诛师父于靖王君臣之谊。
这个人,设计让陛下问靖王白长卿的情报。
或是本身就身在中枢或内宫要职,却是小官,能接触的到关于此事只鳞片爪的消息,但不得全貌。
当然继承皇位的不会是靖王,幕后之人不会为他人做嫁衣,而没有武功的师父对新朝的影响也会减到最大。
幕后之人大约以为所谓帝王心术,便是如此。却没想过陛下养在朝臣之家,早年谋划一直来自他身边唯一的幕僚人才,也就是师父本人。
他大约是没有什么帝王心术的,若是有,也就是白衣卿相的帝王心术。
偏偏以师父的性格,怕是见到人就会发现不对,再下意识把脉,中毒的人是谁就清楚了。
靖王以为他向陛下透露的师父收集顾少卿案卷是无关紧要的事。
毕竟,师父说过,当年并不是因为眼光好才上了陛下的船,而真的是想学验尸才偶然遇上的。
她对靖王也解释过,收集顾青天案子卷宗是只因为他是大魏最高司法机构的实际掌权者。
简直是极尽撇清之能是,那时恰逢他同姐姐一起跟在师父身边护卫,他自己表情向来绷着还算好,姐姐下意识转头过去了,大约那表情没眼看。
师父谋略过人,陛下找了她六年,全大魏的各方势力也统统找了这块唐僧肉六年,均一无所获。
唯独顾鹤之,是她唯一的软肋。
她曾说,顾青天是她的偶像。
偶像的名词解释是被崇拜、被追求的对象。是敬仰思慕一个人,但未必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起居饮食,无微不至。她从不为自己做衣服了百忙之中亲手做的衣衫,却穿在他的身上。
她喜欢紫色,也喜欢竹,顾鹤之的常服总是各种紫,又或各种墨色的诗情画意的竹。
顾鹤之于师父是什么,也就他那些师兄弟看不清。所以,师父只把唯一看透了一切真相的他留下来在自己身边。
拆了信,叶落月瞳孔微缩,目光不由一凛。
孟玥:敌人含雍洲甲士,谨防“倭寇”。
“倭寇”。
“海禁?”
怎么会这样?!
叶落月仅凭线索查到了归义庄的背后之人可能是吴王,却没想到他师父人在山崖底下一度人事不知,告诉他说,这里头并非是藩王意图犯上作乱那么简单。
他的确在昨夜的袭击师父的尸体中看到过甲士,也知那尸体当是师父故意留下的。
每个军营制作铁器的技法都略有不同,且自师父当政之后借七王之乱谋反的机会特意请陛下御旨规定了军营之中箭簇必须刻印标记。
若是有任何府邸当敢私藏箭羽,只要凭借箭簇上的印记轻易就能查到此箭是从何处制作,凭借账目,便能查出管制军械到底是从何营地流出。
他想到的是雍洲,继而怀疑雍洲指挥使和指挥同知,却忘了因为清剿倭寇还有一支客军留在雍州境内,他们用的补给也是雍洲督指挥使司提供。
比起一省封疆大吏或是最高军事长官协同藩王谋反,开海禁之后因利益而对七王之乱平定之后坚定支持海运,建立市泊司自贸制度的白长卿更有作案动机。
这支客军他虽未想到,好在布置是姐姐留下的,她向来谨慎,却必对此留有应对。
只是伪倭,大约是拿到萧晓拿到顾鹤之这边审讯结果得知,再写信送师父的结果。
他有所耳闻,两边军队贪墨军饷的手法一摸一样。
只是他没想到师父会将一己安危,松洲平叛之事皆交由他负责,而姐姐真的说走就走临走时只交代那么一两句,又加之一时关心则乱,急急点兵集合,尚还未有功夫联想到其他。
他师父在朝堂上没干多久,可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干不长久,很多繁杂又有利于国于民的事务都抓紧时间切实落实了下来。
当初师父当然不怕这些人,权倾朝野嘛,说句不好听的,她要是遇刺了死了,陛下还昏迷着呢,国朝怕不是又要垂拱而治好多年?
若师父被行刺而未死,那敢情好,他们三法卫的铁骑底下又怕是能多出不少贪官污吏。
待师父辞官离朝,她就更不怕了,白墨是假名,白长卿是假身份,她甚至不是男子。
想报复,至少先找到人再说。
但如今…
“三师兄?”
“在。”
“师父在信中提到假倭寇,你一向负责雍洲的情报,可知道什么消息?”
“师父一直怀疑有人养寇自重,但我们的人说到底只是一队护卫,名不正言不顺,兄弟们就算卖命死了也怕不能入朝廷功劳簿的。
师父向来不许大家无谓牺牲,也不能因为无意义的事情为她冒险。
实际上,大家都没怎么听话,小师弟这些年来师父总偷偷给你圆事情,包括今次之事,贪墨军饷案为何线索那么齐备?
本来她都想要成婚后和离,一个人,一座山,真的隐居深山避世了。”
“是吗?”
叶落月眼神落寞,静静的看着三师兄,
那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那个与她有婚约的男人是谁。
二十一岁,守着一身才华不得施展,被迫失意山林。
他不忿,那不应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白长卿应该孤独终老的地方。
“若是师父知道逼她出山的人也有你的一份,她该有多伤心?”
三师兄说,
“近些年一直暗中追查南诏和藩王,一直没腾出手来,怀疑不能作为证据。”
“师父已经隐退,坐其位谋其责。因为三法司在外行事必挂督察院兼职,是以大家都以为师父至少也应该左佥都御史。”
“可这些年来,这个官职也就是口头上的,师父不上京城,就没有官服官印。
今天的这次行动也是用师父三法卫指挥使的名义,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三法卫的官衙不曾去,陛下会不会不承认师父他这个指挥使?”
“会的。”
叶落月轻轻一笑说,
“信不信,谁敢欺负了师父去,圣上怕是会让那人偿命。”
“信。”
三师兄点头,然后冷不丁插了一句,
“宋离可能是顾鹤之的人,你知道轻重,可别真把人弄死了。”
“你猜的?”
叶落月疑惑的看着三师兄,
“你有那能耐?”
“大家都有那能耐,只是谁都在装罢了。”
三师兄心中暗想,
“师父是男子便罢了,可师父是女子,若非要娶一个…哎!”
“那不重要,”
三师兄面上依旧老神在在的对叶落月说,
“我都能推理出来的事情,你猜猜师父知不知道?”
“你再不妨猜猜,陛下前次派张子恒前来未有结果,此番秘旨是派谁前来?”
“是…他?”
被师兄点破,原本对此便有所猜想,如今从三师兄口重证实,叶落月不由心中一凛,
“顾鹤之,果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