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夜的眼神暗了暗,他还记得宗校陨笑着拍自己的肩膀说他爱上一个女子时的神情。他讲那女子的温柔,讲那女子的聪慧,就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可是结果呢?
山夜不知道宗校陨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他知道饶盟说得对,影茶根本杀不了宗校陨,两个人的修为相差太多了,可是影茶把他杀了,轻轻松松的杀了,甚至她都没有受伤。
于是山夜想知道那个时候的宗校陨是怎么想的,他想知道,那女仙修,就真的有这等魔力值得连命都赔上?!
没错,山夜是魔修,而且是现任魔尊。曾经,山夜是魔君之一,那个时候的魔修里有九个魔君。后来魔尊死了,宗校陨就那么轻易的死了,魔族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去找天音门复仇了,天音门也拉来了其他仙门相助。
最后两败俱伤,两方都各自修整到了现在。非要说的话,魔族掳走了天音门的小师弟,魔族失去了一任魔尊,最后只换回一个炼气修为的小仙修,怎么想都怎么划不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两边实力相当,真要杀了那影茶,却也做不到。
再后来,所有魔君里面山夜先突破了修为,达到了魔神期,于是山夜成为了新的魔尊。
山夜看了一眼饶盟,这个仙修在听完八卦之后继续打坐修炼了。
山夜的魔尊殿就在这附近,一开始是察觉到那座山上有奇怪的灵力波动,所以想过去看看。结果就看见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修,居然正要看笔妖写的字。有点常识的修者都知道,笔妖写字是要杀人,而人若是看了笔妖写的字就会陷入其中,哪怕很快反应过来,说不定也已经被那支笔穿过了喉咙。
条件反射似的,山夜喊住了她。山夜也有点讨厌自己这一点,明明魔修被骂成那样,自己为何要生出这多余的善良之心。
其实魔修和仙修不过是修炼功法不同罢了,一个用的是纯净的灵力,一个用的是浑浊的灵力,用浑浊的灵力修炼的魔修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比如暴怒又或者怯懦,容易嫉妒又或者懒惰。可人品并不是根据用浑浊的灵力修炼还是用纯净的灵力修炼而区分的。
就比如他从小就忍不住想帮助别人,虽然总是一边自己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却有忍不住。
比如宗校陨那个笨蛋居然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了自己包括修为和生命。
也比如影茶那个混蛋虽然是仙修却做出杀夫证道这样残忍的事情。
世间善恶,哪里是修魔还是修仙来区分的呢?
可是那帮仙修就是喜欢这么区分,就是想显得他们高人一等。多么可笑!
于是山夜垂下眼,也做出一副正在修炼的模样。
出口喊她不要看笔妖写的字是条件反射,后来帮她打败笔妖是既然已经掺和了便做到底的习惯。
他发现这个女修虽然是金丹修为,却似乎并不熟练,连笔妖都能唬住她,或许就是因此那笔妖才敢对金丹修为的仙修出手吧。
她却说她是散修,散修大多在世间漂泊,怎么会有散修对付一个小小的笔仙都这么不熟练?只那一瞬间山夜就想到了影茶。
这女仙修看着就像是在昆仑山仙门中修炼到金丹期,却还是第一次下山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金丹期才下山修炼,但既然伪装成散修,想必也是不想被送回仙门或者不想跟一同修炼的同期汇合。
跟那个影茶何其相似,山夜也是在瞬间,就做了当初宗校陨一样的决定,他也伪装成为了一名散修。
他到要看看,仙门的女仙修到底有何魔力,竟然让一代魔尊甘愿殒命。
山夜自认自己不是宗校陨那个傻子,他还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他也要同这女仙修上演一出痴恋的戏码。就像当年的影茶和宗校陨一样,只不过区别是,山夜准备在这女仙修对自己最情浓时说出真相,告诉她自己是一名魔修,而且还是魔尊。
当初宗校陨害怕被心爱之人发现魔族身份,可是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他是魔尊,仙门中不是没有厉害的掌门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可那影茶何其狡猾,她偏偏假装还是深爱着宗校陨,假装自己不知道宗校陨是魔修是魔尊,然后在两个人双修的时候杀了他。
山夜也曾经想过,一开始不知道宗校陨身份的时候影茶有没有爱过他。后来带着魔族攻打昆仑山的时候,他们魔君就是想为宗校陨,为他们的魔尊报仇。
不过影茶确实也解开了他的疑惑,影茶说她一开始确实爱过宗校陨,影茶还哭诉了知道宗校陨是魔尊的时候何其痛苦何其伤心。她说她没有错,是宗校陨一开始就骗了她。
是的,那个影茶说她没有错,是宗校陨一开始就欺骗了她,所以她不得已才杀了他。
她说在欺骗的开场下,不会有好结局。她说要怪就只能怪宗校陨骗她,她只是杀了那个骗的她好苦的人而已,她有什么错。
呵,既然昆仑山的女仙修是这么想的,那么山夜决定他也要来一次,但是他一定要比宗校陨做的好。
山夜打算试着跟眼前的这个女仙修培养出感情,然后在她对自己情意最浓的时候告诉她真相。紧接着或者杀了她,或者废了她的修为,怎么样都好,要让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只是耍着她玩而已。
山夜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个女仙修到时候的表情了,他甚至想,要是这个女仙修正好是天音门的人就好了。不过就算不是也没有关系,总归,她定然是昆仑山的仙修。
如果是散修的话,山夜确实无意招惹,因为散修同昆仑山上的那些仙门不同,他们在人间穿梭,修炼的没有昆仑山上的仙门快,而且也向来不掺和仙修和魔修之间的那些事。魔修也是有散修的,不过不多,因为魔修不像仙修那般苦修,他们总是喜欢聚在一起寻欢作乐的。
这女仙修说她要去金城,虽然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不过自己跟着她就行了。山夜不知道怎么让两个人相处出感情,但他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想欺负欺负这个与那影茶相似的仙修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女仙修会让自己帮她的法器取名字,法器的取名有人看中有人不太看中,本来也没什么。他随意说了一个,然后便用了云泉灯这个名字。山夜是真心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的。
再后来,女仙修问他有没有去过昆仑山。昆仑山啊,他跟其他魔君一起攻打天音门报复影茶的时候,确实去过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仙修却开始问天音门的问题,还问他关于影茶的事情。莫非是认出他来了?不,不对,如果真的是仙修认出了魔修,不会是她这种反应。于是山夜意识到,这个女先修,恐怕是把影茶当做什么厉害的角色在崇拜着。
呵,于是山夜给她讲了杀夫证道的故事,讲了影茶和宗校陨的故事,他想试试这个女仙修会不会从故事上联想到目前自己和她的情况,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善意,让她早日察觉。但是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山夜又想,既然是崇拜那个什么所谓影茶长老的人,或许会羡慕影茶杀夫证道换来了化神期修为,但她似乎也没有那样的情绪。
在吃完瓜听完这些以前的故事之后,饶盟就心满意足的开始打坐修炼了。
山夜不知道饶盟在心里想着,如果见到惊守玉和李欣桐了,一定要讲讲这个大八卦。毕竟后来年老的时候,几个人一起住在养老公寓,那些八卦来来回回的都说腻了。连皇甫星河跟惊守玉的那些古代经历都让他们讲了好几遍,也听腻了。
皇甫星河是讲过那个名叫影茶的女修的,还有那条吃人执念的红色的蛇,他们却都没有想到,原来皇甫星河口中那高高在上的仙修,其实竟然做过杀夫证道这种事呢。
“这座桥过了,那边有个城镇。”山夜说道。
“哇,太好了!”饶盟已经跟他走了四天了,两个人纯纯用脚走啊,要不是因为仙修身体不会累,恐怕她已经走死了。
饶盟觉得还是得弄个马车什么的,哪怕弄匹马也好啊。身为散修的麻黄平时跟随师父在人间瞎转,身上还是有一点人间的钱的。
两个人正要走过桥,山夜突然皱起了眉。
饶盟察觉到他变了脸色,问道:“怎么了?”
山夜低头看了一会,然后突然一闪身不见了。饶盟愣了一下,赶紧跑到桥边,果然看见山夜正悬浮在空中面对着桥桩发愣。
饶盟心道:都是金丹修为,他怎么这么厉害?还能悬浮在空中?!哇塞,太酷了吧?!到底怎么做到的?我能不能做到啊?
正想着,山夜突然抬头看她:“你先从桥上下来。”
“哦,好。”饶盟乖乖的走下了桥,站在河边。这河不是特别宽,也就十多米,不过要过河肯定还是修建一座桥更方便。
可是之间山夜一挥手,这桥就轰然倒塌了。
“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架势的饶盟吓了一跳。
随后山夜面前那根正方形的桥桩从中间断开,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下饶盟的尖叫更甚了,她在现代的时候只从电视上看过人骨:“啊啊啊啊!”
山夜眼角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人看来是真的没下过山。
“呜呜呜呜。”
哭的声音传来,反倒让饶盟冷静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山夜。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却没有回答他:“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啊。”
“你是第一天来做工吗?”山夜继续问道。
“嗯。”那声音终于回答了山夜的问题。
“你为什么在下面?”
“他们告诉我要在下面填石头。”
“谁告诉你的?”
“工头付刚,还有介绍我来做工的赵锋,还有几个人……”
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随后声音便消失了。
饶盟忍着还想继续尖叫的冲动,问道:“他的声音怎么没了?”
山夜回答道:“他的魂魄被压在这里,如今我把桥推倒,他的魂魄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就是投胎转世去了的意思吗?”
“嗯。”山夜发出了一个不像是回答的声音。
饶盟看向那个白骨:“真残忍啊,把人压在桥墩下面,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是打生桩。”山夜解释道,“人类总有各式各样他们自己编出来的跟神仙沟通或者交换的仪式,其中一项,就是打生桩。”
“我明白,就是跟河神娶妻一样的封建迷信。”对于小学的时候学过的课文《河神娶妻》哪怕是直到六十多岁饶盟仍旧记忆深刻。
“这少年不过十四,为了贴补家用找了这个建桥的活计来做苦力,谁知道那些人本来就没怀好心,他第一天上工就骗他要在下面填石头。于是他也被填进了桥桩里,做了桥桩的一部分。而那些人这么做的原因,是相信打生桩可以祭祀神明,从而让桥更加坚固。”
“嘶,编出用生命做材料可以让建筑更加坚固这种封建迷信的人,真的是恶心又恶毒!”
“这么做的人也是。”山夜说着,就要往城里走去。
饶盟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那桥,就那么坍塌着吗?”
山夜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饶盟便也沉默下来,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所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做。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饶盟就见山夜已经站在了一户人家门口。那户人家里面似乎有一个病人,站在院子外面也能听见里面咳嗽的声音。
饶盟站在山夜旁边,忽然明白了山夜在看什么,作为一名仙修,五感比常人敏锐,不用直接看到里面的场景,光听也能听明白一个大概。
这户人家有三口人,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妇人,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咳咳……咳咳咳,还是没有瑟哥儿的消息吗?”老妇人问道。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老妇人叹气:“都四年过去了,瑟哥儿该十八岁了。”
中年女人给老妇人喂了口水:“瑟哥儿准是已经找到神医了呢。”
可是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互相安慰的话术。扶着老妇人躺好,中年女人喊女孩道:“小妹,睡觉了。”
“好!”十岁的谭小妹走进了房里,关门前看了院门一眼,她总觉得刚刚门口好像有人在看着她?这么一想,谭小妹有点害怕,转身扑进中年妇女怀里,“娘!”
“乖。”
山夜转身离开了,饶盟跟在他身后:“这是那白骨的家人?”
“嗯,那少年名叫谭瑟。”
“按照他家里人的说法,他离开了四年,那么他已经死了四年了?”
“嗯。”
饶盟吸了一口气,鼻子一酸,她第一次接触这些,难免有些感性。
看到她眼眶湿润,山夜叹了口气:“你就在这等我吧。”
“啊?你还要去做什么?”
山夜歪了歪头:“等我做完了再讲给你听。”
饶盟点了点头:“好。”于是在山夜一闪身消失之后,饶盟仍旧站在这里,没有挪动一步。
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山夜回来了。饶盟没有急着问他,两个人找了一间客栈,随后住了下来,虽然开了两间房,饶盟还是跟着山夜先来到了他的房间。
“你跟着我做什么?”
饶盟抬头,声音闷闷的:“听你讲事情经过。”
山夜叹了口气,还是讲给她听了。
山夜走在桥上的时候就感觉桥下有被压着的魂魄,这种事在人间行走的多了也不是没见过,山夜很快确定了是遇上了打生桩的。
打生桩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说法,有的地方要用童男童女,有的地方要用壮年男子。
而山夜,向来是瞧不上这些封建迷信害人性命的恶人的。
既然他遇上了,自然是要管的。
那魂魄说了几句话,山夜就明白了个大概,他先找到了谭瑟的家,听到了那番话。然后又去找了谭瑟报过名字的人,既然是搞封建迷信的人,自然也怕鬼神,于是山夜装神弄鬼了一番。
果然,那些人说出实情,他们本来就是想找一个人打生桩,正好谭家的小子,家里父亲和祖母都病了,急用钱。于是在工地做活的赵锋假装给谭瑟介绍活计好挣钱给家里看病买药,带他来到了建桥的地方。
七八个人一起骗他,说要在下面填石头,第一天做活的谭瑟不知道,便天真的跳到下面认真做活。谁知道那些人一起将他直接填进了桥桩里!
谭家之前供谭瑟读过书,谭瑟不好给家里说要去做劳力挣钱,所以瞒着家里偷偷去的。这却方便了那些恶人,他们告诉谭家建桥的时候看见谭瑟了,谭瑟出城去了,说是要找什么神医给父亲和祖母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