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

　　今天是上清宗新入门弟子祖师堂敬香的日子。

　　卯时初，陈望准时起床。

　　洗漱、穿衣。

　　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诸葛明正好过来敲门。

　　两人一起出门。

　　朝元峰为上清宗诸峰第二高，祖师堂就坐落在朝元峰顶。

　　凡新入门弟子的敬香仪式，也基本都在这里举行。

　　朝元峰顶有一片两亩地大小的广场，广场最前方，二十七级台阶之上，就是祖师堂所在。

　　陈望赶到这里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来了不少人。

　　大部分都是没有见过的新面孔。

　　这其中掺杂着的熟悉面孔则是之前一起参与考核的同门。

　　陈望在一堆人中看到了苏明轩。

　　他的身旁不见了冰块黑脸的张毅和谨小慎微的孙泉。

　　据诸葛明跟他说，苏明轩在丢掉内门弟子名额后很是愤怒了几天，见到谁都是一副欠他钱的样子。

　　但如今所见，苏明轩和身旁几人谈笑风生，笑意淡然。

　　又哪里还有气急败坏的样子！

　　陈望看到苏明轩的时候，苏明轩仿佛有所察觉般扭头看了过来。

　　看到是陈望，苏明轩那张白净的脸上陡生阴云。

　　只是那抹阴云很快散去，苏明轩又回过头和身旁之人谈笑起来。

　　仿佛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陈望自然不会认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着【远目】秘术的加持，他很清晰地看到了，苏明轩转回身的刹那，那眼角一闪而逝的冰冷。

　　遥想当初，他们几人还在清风观的时候。

　　虽说苏明轩老是想着孤立、排挤他，但彼此之间并非仇寇，偶尔见面还会点点头。

　　只是如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单看苏明轩刚刚的表情，陈望就猜到对方肚子里肯定又憋着啥坏水了。

　　陈望不是泥捏的性子，小孩子心性一次两次，他可以容忍。

　　但事不过三，对方真的惹毛了他，他也不会留手。

　　“且先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陈望心中默默想道。

　　诸葛明的声音响起来：“陈兄？”

　　陈望疑惑看去：“嗯？怎么了？”

　　“陈兄，我刚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诸葛明观察着陈望脸色道。

　　“没事，”陈望淡淡笑了笑：“咱们快点过去吧。”

　　“好。”

　　“锵——”

　　一声清越钟声在上清宗群山之间响彻开来。

　　朝元峰顶，所有祖师殿前的上清宗门人按照顺序列队站好。

　　从前往后依次为宗主，各脉脉主，也即道主，各脉长老，真传弟子，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除了第一次敬香外，没资格来这里。

　　陈望和吕钦舟站在整条队伍之后，所有新入门弟子之前。

　　陈望一身簪刻青丝纹的广袖黑色道袍，头别木簪，风神清雅。

　　一阵秋风吹过，身上道袍猎猎作响。

　　吕钦舟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因他实在太瘦，所以道袍看着极为不合身。

　　尤其是那一头卷发，总是让陈望不自觉想起“泡面头”这种造型。

　　神游的功夫，敬香仪式已经开始。

　　祖师殿中门洞开，宗主与各脉道主上前敬香。

　　视线穿过人头攒动间的空隙，陈望看到最前方一字排开的六道人影。

　　都是他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昨天在徐师叔小院遇到的，那位南无一脉的道主谭不义，今日并没有来。

　　另外，位居七位道主之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清宗宗主，同样没有出现。

　　这一幕落在新入门弟子的眼中，顿时引来阵阵窃窃私语声。

　　站在这些人的前方，陈望偶尔能从路过的秋风中听到众人各种离谱的猜测。

　　有猜测宗主可能正混在人群里看着他们，也有猜测宗主睡过头记错了时辰。

　　更离谱的还是有人直接猜测宗主是不是已经死了。

　　陈望：“……”

　　时间在陈望重复进行的表情管理中缓缓流逝。

　　很快，当前方的内门弟子敬香完毕后，偌大广场上只剩下了新入门的近百名弟子。

　　敬香流程【入门手册】上有写，陈望已经看过许多遍，况且刚刚有这么多人现场给他们示范了一遍。

　　所以，不存在因为不知道流程，从而出丑的可能。

　　陈望与吕钦舟并行向前，领着近百名新入门弟子一步一步走上二十七级台阶。

　　最终，站在了祖师殿大门前。

　　视线越过古朴的门廊，绘有仙人壁画的柱子，最终落在祖师殿的尽头。

　　那里，有一座神台。

　　奇怪地是，那里供奉着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人。

　　神台之上，袅袅青烟中，只有一幅写着【道】字的中堂。

　　这就是祖师爷吗？

　　不止陈望有些疑惑，他身后的其他人也频频目视左右，眼神中透露着不解。

　　“铛——”

　　钟声再一次响起，陈望知道这是有人在催促他们。

　　没有再去想为何祖师爷是一幅画，陈望双手持香举过头顶，连续三次稽首后，将香轻轻插进香炉中。

　　后面的所有新入门弟子，依次照做。

　　敬香仪式完毕，一个长髯道人出现在祖师殿前。

　　有人认出这道人正是遇仙一脉道主，名唤长玄真人。

　　长玄真人手一翻，一卷道书出现在手中。

　　“壬寅年十月十四，上清第二十八代弟子长玄，现于朝元峰敬告祖师，共度得一百零三人入我上清之门，是为上清第三十六代弟子……”

　　这一通讲话就是半个多时辰，不少人听得无聊，但却不敢露出什么情绪。

　　直到长玄真人一句“就讲到这里”说出口，不管是祖师殿前的新入门弟子，还是广场四周观礼的老一辈上清门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现在进行下一步，拜师典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玄真人忍不住想起几日前在山门小院处的对话：

　　“老徐，你确定那个小家伙可以扛得住吗？”

　　彼时的银发老人刚好放下手中扫帚，闻言有些犹豫道：“我不确定，但我希望他可以。”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什么时候咱们也学会了腐儒那套？”

　　“既然你已经猜到那东西被陈望得到了，那对于他来说，就不算是欺负。你要实在过意不去，把下一任掌门位置给他也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银发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廊处。

　　……

　　朝元峰顶。

　　长玄真人话音落下，不但是新入门弟子个个提起了精神，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四周前来观礼的长老师叔们。

　　就是那些围观的人，也有不少将目光投了过来，扫视着这些新入门的弟子。

　　尽管可能不少弟子都提前找好了师承，今天来只是走个过场。

　　但没谁规定不能临时改主意啊！

　　没落到纸面上的承诺，终究没多少效力。

　　若是看上哪位新人，照样可以许诺出各种资源，然后将人截胡。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新人被前来观礼的各脉弟子师长领到了旁边站着。

　　这就说明，他们已经达成了初步约定。

　　如果后续再没有疑问，就可以去碟谱之上录名，然后正式成为某一脉的弟子。

　　这中间，当然不出意外也发生了两人因为同一个弟子争吵起来的情况。

　　但最终，还是在其他人的调和下，得到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时间缓缓过去，还在场地中央，无人领走的弟子越来越少。

　　陈望就是其中之一。

　　从头到尾，各脉那么多长老师叔来来去去，没一个人和陈望搭话。

　　就好像，没有看到陈望这个人。

　　时间流逝。

　　随着新人越来越少，还站在广场中央的陈望也变得越来越显眼。

　　山顶周围，前来观礼的人群中，很多人都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

　　他们看向陈望的目光也渐渐怪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