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荷提着食盒回去,一出宫门便看见禹太妃在等着她。
“母亲。”
禹太妃点了点头,朝着乔荷身后的宫女递了眼色,那宫女这才退了回去,没再跟着她们。
等到二人回到了马车上,禹王妃这才问道:“她找你何事?可有找你麻烦?”
乔荷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有,只是这个宜妃奇奇怪怪的。”
禹太妃冷笑一声,似乎很是不喜欢宜妃:“奇怪?依我看她何止奇怪,分明就是陛下的眼线。她没有娘家的扶持,虽然跟皇后在一条线上,可陛下到底还是将她当做自己对付我们这些人的棋子了。”
“母亲,我觉着不太对劲。”
说起来一开始禹太妃就跟自己说过这宫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还说他们南靖王府被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话她都深深的记在了心中。
只是,几番相处下来,宜妃近来是越发奇怪了,总是问她有的没的,前言不搭后语。
“哪里不对劲。”
“我总觉得她找秦鹿鸣有事,可奇怪的是她与秦鹿鸣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乔荷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托盘而出,禹太妃沉默一小会儿才回话:“总之,宫中那些事情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见,即便看见听见出了宫门也就忘得一干二净。”
乔荷乖巧点点头,禹太妃这才拉着乔荷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和景山成婚连一天都没在一起度过,景山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受了一丁点的委屈,你是我们家的儿媳妇我又怎么会让你受委屈呢,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禹太妃其实也知道乔荷并不是个单纯之人,她知书达理,温顺却不怯懦,懂得心计却不滥用,聪慧机灵。在乔之衡的教导下又怎么会对宫中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可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大喜的日子出征,就心疼这两个孩子,一来二去几乎是将乔荷当亲女儿一样养着。
秦鹿鸣出门的那天距离宫中花宴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
她并没有像一般人为了躲避林蓼蓝偷偷从后门溜走,而是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出去,这场面被传到林蓼蓝的耳朵里时,林蓼蓝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了句明天继续邀请。
终于,在事不过三发展成事不过十之前,秦鹿鸣终于应承了下来说第二日会到雍兰殿。
不过,在这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事让秦鹿鸣从此对宫中之人厌恶至极。
那天她刚准备出门去陆府看陆知意,却没料到乔荷也在陆府。
惊愕之下她这才反应过来陆家是官家,乔荷乃是南靖王妃,出现在这里倒也无可厚非。
二人一番寒暄便带着陆知意出了门。
说起来,秦鹿鸣虽然到邺城半年多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带陆知意出门。心情还挺激动的。
以往都是在陆夫人的陪同下,陆知意只能坐在马车上听听街市上的热闹喧嚣,今日终于有机会出门,陆知意的心中微微窃喜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不过,到底陆知意的眼睛是看不见的,这日出门只能在乔荷跟秦鹿鸣的搀扶下,和一干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出门。
因而,原来只想低调出行的秦鹿鸣,不得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晃悠在街上。
乔荷皱眉,心想着不要给邺城的街道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便可。
陆知意作为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在某些方面和乔荷还是有相似之处的,知书达理自然不必说,两人性情温和,在乐理一事上又有着共同兴趣,因而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聊得十分投机。
这种相处,远比乔荷跟秦鹿鸣初次见面来的愉悦一些。
只可惜,碧华在杭元春居惹出祸事的消息也就是在这时候传来的。丫鬟宴春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乔荷便看见了秦鹿鸣变了脸色,适才还是晴空万里,霎时之间就阴云密布了。
“出什么事了?”乔荷问道。
“鹿鸣姐姐?”陆知意看不见因而并不知道秦鹿鸣此刻是什么状态,但听见乔荷问了一句便开口唤了一声秦鹿鸣。
秦鹿鸣拉了拉陆知意的手,收回了一脸阴沉的表情:“没什么,就是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你和王妃就在此玩玩儿,我马上回来。”
陆知意一直都知道秦鹿鸣是个大忙人,点了点头,便松开了手。
秦鹿鸣仍旧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乔荷几句,这才带着宴春匆匆赶往杭元春居给宋碧华收拾烂摊子。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秦鹿鸣的步子很快,神色冷峻。扬起的风将她额间的发丝吹拂起来,周围的人见了都纷纷替她让道。
总觉得此人有些可怕。
“听说碧华在里面把人打了。”
秦鹿鸣顿步,眼神阴鸷,不怒自威。半晌才冷哼一声,似乎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只听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说道:“碧华把人打了?呵,这还真是笑话,宋碧华什么性子我不知道?宋家的家规家训难不成他是白学了?”
秦鹿鸣这个人向来护短,且不说宋碧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宋碧华真的打了人,她也得叫那人心甘情愿地被宋碧华打。
“再说了,真把人打了那又怎么样,我秦鹿鸣的弟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打了他是他的福分。”
秦鹿鸣挑眉,口中的话像是毒舌一般滑出,而她此刻竟然没有丝毫自省的意思,反倒是理直气壮,一心只担心宋碧华有没有受伤。
等到两人风风火火感到杭元春居时,周围人都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能看着这两个气焰万丈的女子进来,还带着一身杀气。
秦鹿鸣站在大堂之中,顿了顿步子,盛气凌人地扫视了在场的人一眼,发现并没有看见宋碧华的身影,轻皱了眉头便冷着声音问道:“宋碧华?”
大堂之中安安静静,没人说话,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地看着秦鹿鸣。
其实在场的不乏什么达官贵人,但无奈秦鹿鸣一脸杀气的进来,那样子简直就是冷面阎王一般,要将杭元春居拆了的样子吓得周围人一个个都不敢动。
况且他们到现在还记得秦鹿鸣的那些“丰功伟绩”。
没人应她,秦鹿鸣看了眼宴春,语气当中多了一丝不耐烦:“宋碧华你给我出来。”
依旧是无人应答,秦鹿鸣最后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冷笑一声,正欲开口讽刺时,杭元春居的小二便吞了一口口水上前来。
“是……是秦老板吧?”
秦鹿鸣挑眉,没有说话,难不成这邺城还有第二个像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秦老板,里……里面请,碧华少爷被人磕伤了脸,医馆的大夫正为为他包扎。”
磕伤了脸?
秦鹿鸣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周围的气氛冷到极点,那小二唯唯诺诺,见秦鹿鸣没有说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片刻之后,才听到秦鹿鸣说道:“磕伤了?是谁?”
没人说话,秦鹿鸣也不再深究,一切等她看了碧华再说。
跟随着小二进了后堂,秦鹿鸣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一直跳动,她一直都不是个脾气好的人,此刻还能够忍着不爆发出来已经是她最大的克制。
掀开帘子,秦鹿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尖叫声,她心中一惊,眼下哪里还想得起刚才说等下要将伤宋碧华的人碎尸万段的事情。
连连越过店小二自己已经冲了进去。
只是……
这……是宋碧华?
秦鹿鸣微微错愕,随即挑眉,看了看紧随其后的宴春。
宴春不解其意,看着秦鹿鸣用下巴朝前面指了指,她这才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这……
“秦……秦老板,您看?”店小二擦了擦汗,努力克制自己发抖的脚。
谁知秦鹿鸣的态度此刻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地转变。
只听她缓缓说道:“是挺可怜的。”
挺……挺可怜?这不是秦鹿鸣的弟弟吗?怎么刚才还在怒气冲冲,眼下竟然恢复平静了?
店小二没有说话,秦鹿鸣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人不是宋碧华,虽然一张脸已经被包了起来,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宋碧华。宋碧华是个瘦弱少年,眼前这人明显比宋碧华高出一大截。
她就说嘛,她家宋碧华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惹祸?
“若是我没有记错,我曾经在杭元春居给碧华付了一整年的听曲费。按理来说,像他这样喜欢听曲的少年并不多,怎么,这大半年过去了,你们竟然还不认识碧华?”
不认识?什么意思?
莫非这躺在这里的人不是碧华少爷?店小二的脑子还算转得比较快,只一瞬间便反应过来是闹了乌龙,心中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好在不是宋碧华,不然依照秦鹿鸣的性子,只怕真的会把杭元春居拆了。
“那便好,那便好,不是碧华少爷,那是最好的,麻烦秦老板跑了一趟了。”
秦鹿鸣看了看点头哈腰的店小二,知道他是怕自己,半晌之后才冷不防说了一句:“只是,你们怎么会以为这是宋碧华?”
店小二微微一愣,见那大夫已经起身,迟迟不肯离去,这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在候着他付银子。
“适才这小子出手打了人,随后又被那人打了,推搡之间撞上了桌角,将脸磕伤了,还把牙齿磕碎了。说话有些吐词不清,应是我们听错了。”
秦鹿鸣看了眼床上的少年,轻挑眉头,看她不再像适才那般咄咄逼人,小二这才伸了伸袖子擦掉了额头的冷汗。
“罢了,宴春替他付了钱吧,还是个孩子。”
秦鹿鸣沉默片刻才吩咐宴春将那孩子的医药费付了,随后转身离开了杭元春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帮那孩子付钱。从那孩子的衣着来看,其实她能够看出来这人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离开杭元春居时,途径大堂,里面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她的出现多少吸引了那些听戏之人的目光。
她没有停留,她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过于奇怪。秦鹿鸣微微一顿,停下步子回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她已经离开杭元春居以后,那坐在轮椅上的人才扬起嘴角,一脸好奇地问道:“秦鹿鸣来这里做什么?”
景明沉默半晌,适才他听到了些事情,思考片刻才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刚才听说碧华少爷被打了,想必是因为这个才这般急急忙忙地过来吧。”
听到这个答案,林亭壁显然有些吃惊,略微沉默一阵这才发出一阵低笑。
“秦鹿鸣是不是忘了,她把宋碧华禁足了半个月。”林亭壁大笑,幸得周围声音嘈杂,不然想不被注意也难。
可是……他怎么那么想笑呢,今日还真是心情愉悦。
而此时,秦鹿鸣仍旧没有想起宋碧华被自己禁足的事情。
被禁足的宋碧华还坐在书房中抄着《道德经》,随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